“好吧,不过家丁从这个姓江的屋里搜出我丢了的玉簪子是事实,摆脱不了嫌疑,我不报官,等老爷回来亲自审问。”刘氏见一条路走不通,于是打算换另一条。反正她的目的就是打击慕容烟母女,什么途径并不重要。
“姨娘,听我把话说完。”慕容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胸口的伤传来一阵阵钝痛,但她还是强忍着,面色不改的走到江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再说江池偷你簪子,他可一句话没说。我们是不是也该给他一个机会辩解辩解,不然冤枉了好人,让真正的犯人逍遥法外,就不好了。”
“他是个贼,他说的话怎么能信?”慕容翡咬着牙,愤愤道,“说到底,你就是想护着这个男的!你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他是我大哥的朋友!”慕容烟声音拔高了几分,冷眼扫过对方的脸,“他家里是做大生意的,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才来我这小住几天。你们看看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什么料子?这是能和黄金齐价的宫锦,相府里面谁穿得起?他会稀罕一枚玉簪子?”
随口诌了几句,因为半真半假,没什么破绽。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刘氏虽然沉得住气,但脸色已经不大好看,“有钱人也有手头紧的时候,看着道貌岸然,也不一定就是正人君子。”
话是没错,但用错了地方。
慕容烟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问一只在研究那枚玉簪的江池:“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有没有人陪着你一起?”
“我昨晚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在屋里睡觉,没有人陪着我。”江池毫不隐瞒,如实道,“本来还想去看看你的,不过听香茗说你睡得很沉,就没去打扰你了。”顿了顿,还不忘关心她,“大夫说让你静养,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伤好些了没有?”
慕容烟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从容淡定了,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不当一回事,忍不住想扶额。现在的情况本来就对他不利,如果他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对方可能就会抓着不放,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烟儿,听到了没有,昨晚就他一个人,谁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刘氏见缝插针,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在下说的都是事实。”江池温和的笑了笑,原本就白皙俊美的面庞因为这个笑容,更加的尔雅清逸,宛如空谷幽兰,“我绝对不会去偷这枚玉簪,因为……”低头垂眸,对慕容烟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因为这块羊脂玉,是假的。”
“什么?假的?你胡说!”慕容翡跳起来,指着江池的鼻尖道,“你个小贼,偷了东西还不认账,现在又想用这种手段给自己开脱。我告诉你,休想!”
“这位姑娘,你这样……有辱斯文。”江池不怒反笑,温温淡淡,如春风般和煦,“是真是假,试一试就知道了。”说着一手捏住玉簪的一边,稍稍用力一掰,只听“叭”的一声,玉簪断成了两截。
丝毫不理会刘氏母女的惊呼,江池把其中一半递给面露困惑的慕容烟,笑着道:“你闻闻这玉里面有什么气味。”
慕容烟对玉器并不怎么在行,咋看之下没看出什么端倪,听他这么,微微皱了皱眉头,把鼻子凑了过去。
“怎么样?闻出来了么?”
慕容烟点点头:“一股松脂味。”用手捏一捏,还是软的。
“没错,这是做假玉的商贩常用的一种比较高明的手段。”江池没理会旁人,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只说给慕容烟一个人听的,“簪子的外面是羊脂玉没错,但只有薄薄的一层,里面只用松脂和一种混合材料拌在一起填进去的,颜色和真玉极为相近,不是常年和玉器打交道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原来如此。慕容烟看着江池的眼神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这人平时文文弱弱,很不靠谱的样子,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有些用处。
顺手将那半截玉簪递给其他人看,慕容烟肃了肃容,接着他的话道:“父亲对玉饰颇有些研究,想必是不会送假玉给姨娘的。那么由此可以判断,真正的小偷偷走的才是父亲送给姨娘的玉簪,他把能乱真的假玉放到江池的房间里,无非是想陷害他,让他替自己背负罪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在相府里面。”顿了顿,目光犀利的扫过一干人等,动了动嘴角,“姨娘的玉簪还没找到,我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是去报官比较妥当。让官府来找出真正的小偷。”
“不,不用了。”刘氏面色苍白,隐隐有汗珠渗出,有意避开慕容烟的目光,“我看就到此为止吧,老爷最近正为朝上的事犯愁,官府一来必定要惊动屋里屋外,这样不妥。那枚玉簪我让管家再帮忙找找,应该出不了相府的大门。”
不用猜,那个藏了真玉,用假玉陷害江池的人一定是刘氏自己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心虚。
慕容烟当然也不是真的想报官,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既然她先开了这个口,她就顺水推舟:“姨娘考虑得周到,那就这么办吧,不过……”语锋蓦地一转,凉凉的看着慕容翡,“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也把话说清楚,江公子是我大哥的朋友,是相府的客人,请你们对他要有最起码的尊重,不然让我大哥知道,恐怕会怪我们招待不周。”最后一句话,她咬得特别重,带着警告的意味。
慕容烟的同胞大哥慕容止,不仅是相府的嫡子,还是皇帝钦点的征西大将军,把他搬出来,以后应该没有人再敢找江池的麻烦。
等众人都散去,慕容烟正想找江池单独谈谈他的去留问题,老管家却追上来,小声在她耳边道:“小姐,老爷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看来这事还是惊动了慕容谦。
她点点头,正巧也有件事要跟他说,于是就随着管家去了。
说起来,慕容烟回到相府的这些天,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去面对她这个陌生的父亲,也不知道和预想中的有没有区别。
“小姐,您进去吧,老爷在里面等您。”管家把慕容烟领到慕容谦的书房,推开半掩着的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容烟点点头,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从容不迫的走了进去。
屋里的布置摆设十分讲究,一桌一椅都出自瑜国最优秀的工匠之手,雕兰刻竹,古香古色。房间很大,内有隔间,碧色珠帘垂落在前,清风拂过,叮当作响。撩开帘子走进去,一左一右竖着两个高大的朱漆木格,一面摆放着各类书籍,一面陈列古玩玉器。慕容谦就坐在中间的桌案前,锦衣玉福,气度不凡。
慕容烟进去时,他正皱着眉头看一份书信,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无可忍,将那书信揉作一团扔了出去,滚了几滚,落在了慕容烟的脚边。
能让十多年来圣宠不衰的当朝第一权臣慕容谦犯愁成这样,想必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迟疑了片刻,慕容烟上前作揖,轻轻开口,“父亲,不知您叫女儿过来有何要事?”
慕容谦抬头,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按了按眉心道:“烟儿,你最近的本事是越来越大,府里的事,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再过些时日,你是不是要连为父也不放在眼里了?”
“女儿不敢。”慕容烟一撩裙摆,毫不犹豫的跪下来,恳切道,“女儿不孝,让父亲丢了颜面,已是羞愧万分,蒙圣上洪恩,父亲体谅才能重新回到相府。女儿时时不敢忘却父亲的宽宥,一心只想为父亲分忧,不敢僭越分毫,还望父亲明鉴。”
慕容谦面色微霁,看着慕容烟的眼神有些奇怪:“你嫁出去没几天,性子稳重了,也越来越能说会道,为父都差点认不出来你。”
果然是阅人无数的老狐狸,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试探。慕容烟暗自唏嘘,好在先前已经考虑到怎么应对,眼圈微红,面露悲伤和委屈的神色:“父亲,女儿先前有您和大哥的庇护,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直到嫁到了诚王府……”后面的话跳过不说,相信慕容谦也明白她的意思,“女儿如今已经不是孩子,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日后行事必定会三思后行,不给父亲添麻烦。”
这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人只有在经历过一些事以后,才能蜕变。他慕容谦的女儿自然与别人的不一样的,想到她在狩猎大会上出人意料的表现,心里不免多了几分自豪。
他虽是一介书生,但他的儿子是皇帝钦点的征西大将军,女儿是瑜国第一个女锦衣卫,以后还有谁敢笑话他?
“起来吧,你伤还没好,别跪着。”慕容谦暂时打消了疑虑,转到另一个话题问,“刚才是怎么一回事?相府的小姐跟姨娘在府门口吵起来,成何体统?还有,那个江池到底是什么人?”
“父亲容禀,这件事女儿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慕容烟依言站起来,恭声道,“这江公子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是做正经买卖的,最近遇到了点小麻烦,暂时住在府上。父亲日理万机,女儿原本想他只不过小住几日就走,便没让管家来通报。确是女儿疏忽,考虑不周,还请父亲责罚。”
“罢了,你既然已经声称他是止儿的朋友,在府上小住几日也无妨。”
慕容烟接着道:“至于姨娘的事,纯属误会,现在已经说清楚了,父亲大可放心,女儿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事情的经过,慕容谦其实也已经听管家说过了,确实是误会一场。对于慕容烟的处理方式,他也还算满意,遂点点头:“好了,先下去吧,以后相府里的大小事,你还要帮着你娘打点打点。”
“是,父亲。”慕容烟垂眸,退了几步,踢到慕容谦扔掉的纸团,捡起来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父亲,有些话,女儿不知该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