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菩萨的金身供奉在洪山寺后面的一座古塔里,一般人是不容易见到的。三人跟着惠德大师来到塔前,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夹着尘灰扑得人满脸都是。
慕容烟心中微有些疑惑,如果这个所谓的狐仙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备受尊崇的话,它的金身安置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人打扫?
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徐勇的表情似乎有些沉重,目光望向别处,应该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张晗却半点也没察觉一般,兴致勃勃的追着惠德大师攀谈。
三人拾阶而上,塔内的光线不好,要用烛台照明,几个人的脚步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古塔里,螺旋状的台阶一层层蔓延进黑暗之中,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而身后则幽黑冷寂,像蛰伏在暗夜中的巨兽,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的后背,给人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觉。
除了张晗太迟钝了没发现,慕容烟和徐勇都注意到了,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大师,这塔怎么这么高?还没到么?”张晗不会武功,平日也缺少锻炼,不过是爬几级台阶,喘得跟什么似得,扶着墙壁边走边问。
惠德大师脚步不停,好像走在平地一样轻松:“快了快了,施主莫催。”
张晗哭丧着一张脸人命的跟上去,心里已经后悔得肠子都绿了。他本来寻思着是来抱慕容烟大腿的,可是没想到来了这里又是掏钱又是出力,还半点好处没捞着。
“到了,你们看,前面那间屋子就是。”又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惠德大师高举着烛台照着前面给他们看。只见台阶的尽头,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而正是这个方寸之地,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无尽的秘密都藏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推开,一探究竟。
“狐……狐仙……”就在慕容烟的注意力都分散在那扇木门的时候,张晗突然惊喊出来,连声音都变了,“是狐仙!”
顺着张晗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白色的影子鬼魅一般一晃而过,前面的木门无声的被打开,白影闪身进去,消失之前回过头来,慕容烟不由得一骇。对方的脖子上是一圈雪白的毛,脸也不是人脸,而是眼线细长嘴巴尖尖的狐狸脸。
世人都说菩萨慈眉善目,满含悲悯,可这位狐仙菩萨的眉眼却带着几分媚态和狡黠,不像仙,反倒很像妖魅。
“快,快进去,你们几个有造化,菩萨要见你们!”惠德大师激动的道,举止显得有些失态。
张晗乐得就跟个傻子似得,屁颠屁颠的跑了上去,慕容烟和徐勇对视了一眼,跟上他们的步伐。
木门后面,一道绚丽的金光灼得人眼睛一阵刺痛,等适应了亮光以后,三人才看清屋子的正前方供奉着一尊金粉塑身的菩萨。那菩萨的样子和刚才他们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比例也是按真人的雕塑的。身上穿着雪白的狐裘,人身狐狸脸,诡异突兀,十分的违和。一双眼睛灵动神秘,与菩萨僵硬的金身一点也不相符。它的肩上还站着一只雪狐,而且是活生生的,尾巴和脑袋就这么蜷缩在一起,看到有生人进来也不害怕,俨然是一副屋主人的姿态。
它的眼睛和刚才慕容烟看到的那个人影十分相像,邪佞中带着似讽非讽的笑意,冷眼看着来人,给她的感觉非常的不祥。
“狐……狐仙菩萨,真的是狐仙菩萨,木公子你快看!”张晗激动不已,拉着慕容烟的袖子一起跪下。
惠德大师站在一旁双手合十,满脸虔诚:“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菩萨既然愿意见你们,有什么话就说罢。”
慕容烟道:“菩萨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就算在下不开口,想必菩萨也能知道在下心中所想,还请菩萨能替在下解解惑。”
惠德大师斜眼看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道:“菩萨虽有神通,却也不能滥用,倘若这世间之人的心思,菩萨全都一一洞悉,那菩萨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施主,您说老衲所言可是在理?”
慕容烟道:“大师所言甚是,是在下唐突了。”顿了顿继续开口,目光望的却不是那尊泥塑的菩萨,而是站在一旁的惠德大师,“东临县失踪的十多个男子至今下落不明,在下听惠德大师说,这些人都是平日作恶多端之徒,罪有应得。不过,在下有个亲戚也在其中,在下不敢求菩萨宽恕,只想问一句,那些人现在是生是死,在下回去也好向他的老母交代。”
惠德大师抬起头,语气有些说不出的阴森:“这位施主好像对东临县的失踪案颇为感兴趣。”
慕容烟故作无奈状道:“我家姨娘老来得子,十分宠溺,如今儿子丢了,成日魂不守舍,卧病在床,在下看了实在是于心不忍,还请菩萨看在老人家的份上,告知一二。”
“哈哈哈哈——”惠德大师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面露狰狞之色,“你们几个,果然是官府的人!”说完,也不等慕容烟他们反应过来,迅速拉了一下垂帘后的一根麻绳,随后三人立刻感觉脚下一空。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地下是空的,上面的地板是个开关,一打开就能让人掉进去。
“啊——”张晗脸刷一下白了,不管不顾的拉住慕容烟的袖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慕容烟反应虽然快,但也只来得及单手扒在陷阱的边缘,因为地面很光滑,所有的力量都在四根手指上,她手臂上伤口还未愈合,再被张晗这么一拉一扯,一起直直的往下坠如黑暗之中。落到半空的时候,不知从哪伸来一双手抄过她的腰,将她揽了过去,随后听到一个向四壁借力的声音,一路轻轻巧巧的往下落去。
慕容烟闻到那人身上的气息,稍微安心了一些,是徐勇。
“嗷——”下落的过程中被甩开的张晗像秤砣一样毫无阻碍的先掉到洞底,屁股先着的低,疼得鬼哭狼嚎。
这个洞挖得挺深,看样子有十多米。徐勇带着慕容烟轻飘飘落到地面,两人都安然无恙,
相比较之下,张晗就惨多了,他正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哼哼,一时半会应该是爬不起来了。好在洞里堆着厚厚的一层稻草,不然就以这个高度掉下来,就算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黑暗中,徐勇松开慕容烟,退后一步,恭声道:“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慕容烟道:“客套话就免了吧,我们现在的身份也不一定就暴露了,你还是叫我木公子。”
“明白。”徐勇没说废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四处照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一间狭小的石室,对面有个石门,不过是关着的,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里面除了稻草其他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像是个囚禁犯人用的牢房。
审视完了周围的环境,徐勇这才把火折子靠近稻草堆的那团人影。
“姓许的,不够义气,救木公子却不救我!”张晗异常的愤懑,指着徐勇的鼻子骂道,“怎么说咱们也是同僚,一起共事好几年了,你居然对我见死不救?你,你,你太没人情味了你,不就是之前跟你唱过几次反调么?至于非要我死?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徐勇面无表情道:“木公子的命比你的命值钱,你太沉,我拉不起两个。”
“你胡说!”张晗气得身体直发抖,“平日你轻功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行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哎哟喂——我的屁股。”
“我确实是故意的。”徐勇继续用气死人的语气,“你要是死了,也是协助木公子办案有功,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呸!死了加官进爵有屁用!你自己找死别拉上我垫背。”
“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没人拉你。”
“姓许的。你……”
“好了,别吵了。”慕容烟按了按眉心,无比头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省点力气吧。”
“木公子,我听您的。”张晗不情不愿的闭上嘴巴,一脸委屈。
火折子只有一个,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里,不能不计划着用,所以看清了四周以后,徐勇就把火折子给熄灭了。三人并排坐在一堵墙的后面。
黑暗如同一张浸了水的棉被,盖在三个人的身上,每个人的心里都笼罩着一层阴霾。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漫长。张晗没心没肺的睡了醒醒了睡,好像有慕容烟和徐勇在,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是没有吃的和水有些难受,后面越睡越不踏实。
慕容烟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两膝之间,脑海里反复的回想,这次和徐勇就这么毫无准备的来到洪山寺一探究竟,看来是太掉以轻心的。刚才那个和尚分明知道他们是官府的人还敢下手,可见他们并不畏惧官府,背后的势力应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徐勇,你一个人能不能从洞底原路借力飞上去?”慕容烟沉默的太久,声音有些喑哑。
徐勇道:“不能。下来时借的力和上去是不一样的,这个洞上面大底下小,呈梯状,四壁都很光滑,没有什么轻功能从这里爬出去。而且,顶上的机关是从外面打开的,里面根本推不动。我们从那里出不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慕容烟也没多大的失望,顿了顿道:“抱歉,你本来不该来的,是我连累了你。”
徐勇微微一怔,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但语气有些许的变化:“协助大人办案是属下的职责,生死有命,怨不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