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花蕊夫人一道懿旨,后宫中的女人们纷纷躲避回宫,不敢出门。巴结讨好乔焰雪的妃嫔们亦老实呆在自家寝殿,等待今夜的消息。
乔焰雪捧着白绫返回芙蓉宫,并未乘坐轿辇,一众奴才跟在她身后,个个面色凄然,妍儿惊惶的盯着乔焰雪的背影,紧紧咬着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御花园中花木扶疏,初春的天气,料峭十分。碧水湖上,静溢如镜,精巧的画舫停靠岸边,寒风吹起船上纱灯,飘摇不定。远处的湖心小筑,隐在一片朦胧水雾中,只能看见幢幢暗影。
乔焰雪一步步走回芙蓉宫,殿门敞开,奴才们轻轻为她引路,无人敢高声喧哗。
乔焰雪一步步走进正殿,望着北墙上宽阔的芙蓉仕女图,墨蓝水眸中泛起森森冷意。珠帘后,孟辰瀚的水墨画犹自悬挂,安静的仿佛在吊唁画中人。又想起第一次站在枫桦轩门口的情景,又想起第一次毒发的情景,又想起当日一个人坐在四方亭中的情景,一幕幕,飞扑而来,惹人回忆。
乔焰雪屏退殿中奴才,一个人捧着紫金托盘走进了内殿。轻轻搁下紫金托盘,望着面前的三尺白绫,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对玉牌来。
一个火红,一个镶金,一个书博弈,一个书贤。这两块玉牌,乃为齐骁勇与贤王贴身之物,拿着他们,便能号令博弈侯与贤王的人马。今晨早朝前,这二人分别将玉牌送了过来,方便她趁势拥兵而起。乔焰雪一直将玉牌揣在怀中,挣扎犹豫。
可惜,花蕊夫人终于没能放过她,亲自赐她三尺白绫,命她了断性命。
皇后也好,尹妃也罢,这后宫中哪有待她真心之人,她不过想要活命,怎知半道围堵之人无数。那些谄媚的笑脸,那些惧怕的容颜,那些看似真心实则假意的举止,统统不过是笑里藏刀的欺骗。能救自己性命的,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自己。
乔焰雪紧紧握住两块玉牌,盯着面前的三尺白绫,勾了嘴角。广袖一挥,将紫金托盘掀翻在地,站直了身子,冷冷道:“行动!”
殿外悄无声息的退下数名黑衣侍卫,带着她的命令,开始了大蜀国又一场腥风血雨。
夜,无声无息,雪花飘落,在这不应该的季节。
戌时,静心殿的大门被从外打开,花蕊夫人一惊,冷然抬头。乔焰雪一袭嫣红宫装,高高盘起的望仙髻上簪着大朵金牡丹,雪白的披帛长长拖在身后,绣鞋上的金梅一闪一闪。狂风卷着雪花跟随而入,吹拂她的裙角飘飘如仙。
花蕊夫人从未见过她如此艳丽妆扮,冷着脸道:“冰儿,你这是……”
乔焰雪眼中落下清泪,低声道:“冰儿是来拜别太后的,今夜便要魂归九泉,只求能最后一次服侍太后。”
花蕊夫人赐她三尺白绫,是要她今夜自尽,并未限定时辰,此时她盛装前来,捧着精巧食盒,上头赫然是她常做的芙蓉羹,显然她已经做好了辞自裁的准备。
花蕊夫人闻言一酸,叹息道:“进来罢。”
芳嬷嬷见状忍不住落泪,上前接过乔焰雪的食盒,低声道:“娘娘这是何苦,徒增伤感罢了。”
乔焰雪苦涩一笑,走到龙案前,望着苍老的花蕊夫人道:“今夜一别,来生也不知能否再见。冰儿蒙太后怜爱,一直感激不尽,可惜难报万一。这芙蓉羹,乃是冰儿亲手烹制,服侍太后用下,冰儿便去了。”
此情此景,人人垂泪,静心殿中的奴才们齐齐跪倒在地,哀声一片。
花蕊夫人望着芙蓉羹,垂泪道:“哀家赐你死,心痛万分。可惜蜀国江山不能儿戏,哀家也是情非得已。若你真的登基为帝,只会祸害蜀国,哀家不能做这千古罪人……冰儿,你可明白?”
乔焰雪清泪滚滚,低声道:“冰儿明白……只是,冰儿舍不得太后……”
花蕊夫人落泪道:“哀家也舍不得你,可惜……你好好上路,哀家定为你风光大葬。来年今日,定为你开坛修庙,烧香祈福……”
殿中哭声愈发响亮,芳嬷嬷跪倒在地,眼泪如注。乔焰雪落泪道:“就让,冰儿最后服侍您一回罢。”轻轻端起玉盏,拿起玉勺,舀起芙蓉羹,小心的凑到太后面前。
太后含泪吞下芙蓉羹,拿丝帕掩口哭道:“你去吧。”
血,汩汩的鲜血,沿着丝帕蔓延……
太后不可置信的松开手,瞧见口鼻涌出的大量鲜血,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伸手指着乔焰雪,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乔焰雪哭得愈发厉害,哀声道:“太后……”
殿中哭声一片的奴才们惊惶抬头,芳嬷嬷尖声道:“太后……太医……传太医……”
“诤!”殿门口忽然出现一队黑衣侍卫,程亮的钢刀齐齐出鞘,震慑着殿中妄动之人。
奴才们吓傻了眼,芳嬷嬷惊惶的扶着太后,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乔焰雪望着太后浑身是血的模样,泣道:“冰儿……不是真心的。”手中的玉盏落地碎裂,龙案后的花蕊夫人亦倒地抽搐,苍老的容颜上布满了不可置信,与不甘心。
乔焰雪盯着她渐渐闭上的双眼,收起眼泪,冷冷道:“杀无赦。”
话音落,四面八方立即涌进来无数黑衣侍卫,他们眼神锐利的扬起钢刀利落斩杀,静心殿中如同炼狱,手无缚鸡之力的奴才们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乔焰雪昂首走出静心殿的大门,不曾回头看一眼。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冷风卷着雪花扑打着她娇嫩的容颜,呼出的白雾迷蒙了她森冷的视线。
转头凝视定北宫的方向,乔焰雪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中都城中,也会如同蜀宫一般,充满了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