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焰雪送的鞋垫正和脚,孟允虽也领着王爷的俸禄,却是个缺衣少穿之人。平日的东西都被那两个老奴才分刮了,哪里还有他的份。得了乔焰雪的鞋垫十分高兴,缠着乔焰雪讲鞋垫上白芙蓉的典故。
不讲还好,讲了之后才发现这孟允脑中所学实在很多,庞杂的程度不亚于她。和太妃教导幼子,从做人原则到古今列传,从诗词歌赋到医学药理,从音律棋谱到天文星象,只要和太妃懂的,统统教授幼子。
如今孟允不过七岁,知道的已经很多,在乔焰雪讲解时,安静听着偶尔插一句嘴,所问皆是有理有据,十分严谨。
乔焰雪含笑跟他讲了些诗词典故,见他小小年纪对军事感兴趣,便将三国演义选了些讲与他听。
孟允乖顺听着,和太妃在一旁细细聆听,更觉乔焰雪此人不简单。只是……她的身世终归是迷,若没有弄清楚,贸然救助,却不知是否会行错此举。
三味药材已经找到,和太妃表示要乔焰雪等待三月之期。乔焰雪感激万分,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湖心小筑。
因着与孟允的关系日渐近了,孟允时常偷偷往冷霜居寻她玩耍。妍儿初时不知这小孩是谁,见她跟乔焰雪关系亲密,也便跟着喜欢他了。待后来知晓他是蜀国的顺王时,险些惊了舌头。暗暗劝了乔焰雪几次,见乔焰雪并不惊慌,这才稍稍定心。
这一日孟允又来,跑进了门见只有妍儿,疑惑道:“冰姐姐呢?”
妍儿笑呵呵道:“主子在厨房做吃的呢,专门为王爷做的哦。”因乔焰雪刻意交代过,她的身份要对孟允隐瞒,所以妍儿当着孟允的面总唤乔焰雪主子,而非公主。
孟允闻言笑弯了眼睛,点头道:“就知道冰姐姐最疼我。”蹦蹦跳跳往厨房寻找乔焰雪,忽然回头道:“妍儿日后莫再唤我王爷,直接叫允儿就好。不然……倒是生疏了。”
妍儿一愣,没想到她这奴才有朝一日也能与大蜀国的王爷直呼其名。
乔焰雪瞧见孟允进门,温和道:“允儿今日不是要去太学?怎么偷偷溜来了?”
孟允摇摇头,温和道:“前些日子太傅考我题目,虽我刻意只答了一半,他却已夸我天资聪慧。前日皇帝哥哥寻我过去回话,我见他面色冰冷,不见好意。是以今日逃了学,并跟母妃说了,自此再不去太学。”
乔焰雪一愣,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不去了?那日后谁来教你?”
孟允温和一笑,伸手拉着乔焰雪的衣摆,撒娇道:“日后冰姐姐教我就是。允儿不懂的,都来问冰姐姐好么?”
乔焰雪一怔,失笑道:“冰姐姐才疏学浅,怎能与太傅相比。允儿在太学中,学到的可比冰姐姐这里更多。”
孟允不肯松手,笑眯眯道:“太傅懂得虽多,却都是书上的,我既认识字,日后慢慢便会看懂。冰姐姐讲的跟太傅不一样,允儿却觉得更实际一些。日后冰姐姐做允儿的师傅,好不好?”
乔焰雪被他哄的开心,笑道:“做允儿的师傅,冰姐姐可就成了太傅了。只是……皇上会答应吗?”因孟允知道她被贬冷宫之事,所以平日倒也不太避讳。
孟允见她目色如常,低声凝重道:“我还年幼,在未去封地前,须得谨慎藏拙,以免……”
乔焰雪心头隐隐一惊,这般小的孩童,竟然早已看透其间真假。若是他年幼聪慧被孟辰瀚不喜,惹得天子多心,后果自然不妙。因孟辰瀚尚无子嗣,幼弟若早早成才,暗中积蓄力量,这江山难免不稳。天子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利地位,一个冷宫庶母所出的王爷,打杀了也罢。
乔焰雪见他神色沉重,顾不得手中的面粉,将他搂紧怀中安慰道:“好孩子,别怕……冰姐姐会保护你的。”
孟允被她拥在怀中,往她肩膀靠了靠轻轻道:“等允儿有了封地,一定带着冰姐姐一起去。咱们再也不在皇宫里呆着,好么?”
乔焰雪一阵感动,眼中有泪轻轻滚过,涩声道:“好。”
二人平静了心绪,乔焰雪做了糕点,三人在枝繁叶茂的桃花树下品尝。孟允喜欢乔焰雪的手艺,不免多吃几个,乔焰雪见他露出小孩子该有的天真,这才放下心来。
孟允照旧去太学,只是聪明的天性渐渐隐没,对于太傅的训导也越来越没耐心。如此又是一月,太傅对他的赞赏变成了批评。孟允倒不上心,被孟辰瀚训了一次,好似长了记性,可惜下一回仍旧是用心也无用,怎么背也记不住,怎么想也想不出。太傅对他失了信心,不再孟辰瀚面前提及。这落魄王爷,又恢复了落魄模样,无人想起了。
乔焰雪与孟允,一个是冷宫妃子无人搭理,一个是落魄王爷无人惦记。二人在这偌大的蜀宫中,安静的像是不曾存在的人物,任是谁也没心思跟他们上心。如此一来,孟允常来寻乔焰雪,竟也无人知晓。那两个老奴才得知主子被太傅抛弃,暗地里恨了孟允多次,也不知给了什么苦头,这几日孟允的衣裳上总有泥痕。
乔焰雪每每问起,孟允总是不愿回答,这让乔焰雪暗暗无奈。她虽被孟允依赖,可惜却不能保护孟允任何。听着他叫冰姐姐,忍不住自责。
孟允却不见不快,只是愈发沉默,时常让乔焰雪讲些典故来听,书上讲的看不懂的便寻着乔焰雪给他讲解。
这一日,孟允照旧来寻乔焰雪,妍儿不在冷霜居,却不知去了哪里。已是向晚时分,外间天气颇为阴沉。孟允独自踏进冷霜居的大门,没瞧见常坐在屋檐下的乔焰雪,便自顾往她房中寻去。
屋中混乱不堪,被褥床罩皆被拉扯一地,杯盘狼藉中,乔焰雪抽搐着身子面色一片青黑,她口中不断溢出的黄色涎水,打湿了地上一大片。
孟允瞧见她颤抖不停的身子,焦急惊道:“冰姐姐,你怎么了……”
乔焰雪虚弱仰头,紧咬着牙关,口中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是颤抖着身体,额头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