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焰雪婉拒了内监的救命纸条,青衣内监不见惊讶,只是平静抬头躬身道:“娘娘此话怎讲?奴才回去,总要有个复命的由头。”
乔焰雪叹一口气,淡淡道:“你家主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恩人良善,我却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若我没有猜错,恩人亦是蜀国人,他这样救助我,却实实在在是在陷害自己。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既难报以万一,又何必徒增加害呢。”
青衣内监收回手中的纸条,不解的看着乔焰雪,低下了头。
乔焰雪轻轻起身,望着青衣内监怅然道:“惟愿恩人福寿安康长命百岁,惟愿我与他再无交集……惟愿,咱们都能平安。”言毕,提着宫装转身离去。
青衣内监听下她的话,将纸条收进袖中,摇摇头闪身遁入了柳荫中。
翌日便是毒发,乔焰雪昨日推说伤寒,传了御医开药服下,孟辰瀚今日果然没有再来,只吩咐了王四喜送来了赏赐的吃食果品,新进贡的鲜果泛着诱人色泽,前来拜候的宫嫔多有人瞧见,出了落絮殿又是一番谣言。
至夜,乔焰雪依旧独坐,眼见到了三更,不见黑衣人露面,她挣扎着倒在了殿中央。两次的消息都是真,这黑衣人却仍旧要她尝尝毒发的滋味,好似生怕她记不住似的。
乔焰雪蜷缩在内殿方砖上,双眉紧拧,眼瞧着黑衣人从殿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只是咬着牙不开口。可惜,任她如何坚强,都抵不过毒发引起的抽搐和颤抖。
黑衣人好整以暇的走到她身前,满意的检查着她的毒发状况,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又厉害了。”不理会乔焰雪的痛苦,转头道:“消息呢?”
乔焰雪艰难的举起左手,黑衣人会意接过,小心将纸条收纳入怀,掏出了火红的瓷瓶。这一次他没有丢下解药便走,而是将解药喂进了乔焰雪口中。
乔焰雪拼命咽下,终于恢复了力气,望着立在一旁的黑衣人,平复了喘息,淡淡道:“上一次的消息可有误?”
黑衣人阴仄仄笑道:“若有误,我可不会白给你解药。”走到一旁看了看窗外月色,森森道:“你的消息很好,皇上希望你继续努力,蜀宫中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可比芳龄苑中看人脸色的日子好过。”
乔焰雪一怔,有刹那的恍惚,缓缓抬起头询问道:“我想知道,这样窃密的日子,需要持续多久?”换言之,他们的百虫蛊要控制她多久?
黑衣人回过头,呵呵笑道:“这才多久,你就厌倦了?放心吧,只要你听话,这蛊毒要不了你的性命。”
“若是你,你可愿像条狗一般被人控制?”淡淡的话语,透着森寒。
黑衣人盯着她漆黑发冷的眸子,狠狠道:“你不是狗,你只不过是一只蝼蚁,稍稍用力,便足以将你捏死。”
乔焰雪冰冷的双眸霎时染上惊惧,别过头躲开黑衣人的目光,紧紧咬着双唇。
黑衣人满意的看她别过脸,阴****:“至于需要多久……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个死契么?当然是到你身死那一日,才算结束。”
乔焰雪一愣,想起如今的芳华容貌,实难想象竟要到老死的那一日才可脱身,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劝你休要胡来思变,只因这百虫蛊,天下间绝无人可解,要是不怕死,尽管向皇帝开口去。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开了口,便不能回头。”一袭黑衣飞快遁入夜色中,难辨雌雄的嗓音却在落絮殿空荡荡的内殿中盘旋良久。
乔焰雪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的松开,开了口便不能回头。是的,单是她这个假身份,已是杀头大罪。孟辰瀚如此多疑的一个人,又怎会留她活口。
虚弱的起身往浴房走去,摇曳的灯烛映照出腮边冷泪,沾风便没了。将整个人泡进滚烫的池水中,方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望着对面玉兰吐蕊的玉雕,轻轻的咬在了左手纤细的玉臂上。
细密的痛感传来,丝丝扣入乔焰雪的心中,良久,她松开自己的樱桃小口,盯着玉臂上细小的齿印,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依稀记得凤翎街上,高焰冰将她救下时的情景,那狰狞刀疤的盗匪的脸面记忆犹新。若没有高焰冰,她只怕早就死在了盗匪的贼窝里。可是谁曾想,才出贼窝,又入狼窟,这森严的蜀宫,分明就是一处刀光剑影,处处冷血的狼窟。比之陵水边的芳龄苑,来得愈发血腥罪恶。
乔焰雪将整个人埋入温热的池水中,安静的出奇。恍惚间,忆起多年前陵水之滨的日子,那时候她挨饿受冻,险些丧命,如今想想,似乎却比此刻更自由一些。没想到,做宫嫔比做乞丐亦不如。
可是,义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改变了她的人生,便是将她送来这里,也非义姐本意。至于这毒药,她相信绝不是义姐所为。又想起当日在死牢中,与义姐相处的点滴,那个跟她容貌一模一样的高贵女子,纯净的就像天边的云朵,又怎会是这种阴毒之人?若非义姐,她早已被火焚在南平国秘密的死牢中,又怎能来此成为大蜀国令人艳羡的宫嫔?
罢了罢了,在这幽深的蜀宫里,总好过乞讨于风尘中,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命吧!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年关。大蜀国除夕大宴,皇帝孟辰瀚宴请四品以上大员,御花园中觥筹交错,美人如云,酒香缥缈,烟花如霰。凝翠殿中,太后、皇后等人言笑晏晏,孟辰瀚独拥落絮殿的冰美人饮酒行乐,文武百官无不纷纷献酒助兴。乔焰雪一袭粉衫宫装,紫绡披帛,云游髻上簪着白芙蓉,面色桃红。她不时举杯,陪着孟辰瀚含笑饮酒。
丝竹正浓时,新帝微醉起身,宣布冰美人晋升冰昭媛,入主芙蓉殿,终于确定了对乔焰雪的宠爱。一时间,蜀宫中风起云涌,巴结暗算不计其数。多少人暗暗握紧了纤细的拳头,伸出了尖利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