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勘查工作持续到第二天中午才告结束。尽管逯迦飞和她的战友们一个个熬得筋疲力尽,但为在现场提取了几件重要的物证而兴奋不已。
他们在韩山霞睡觉的床下,发现了一个被炸坏的小闹钟。分针炸飞了,时针指在12时。闹钟旁边有一根导火索残骸。在房门内的地上,发现一个钥匙链。链上有一把配制的钥匙,还有一个用桃核雕刻的吉祥物——小菩萨。不管这些东西是韩山霞家的还是犯罪分子遗留在现场的,对于破案都有重要的意义。现场上的痕迹物证,是侦查人员破案的重要条件,有时甚至是决定性的因素。他们都懂得,现场勘查最糟糕的是一无所获。因此,获得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往往能驱走侦查人员所有的疲劳。这种乐趣其他人是无法享受到的。逯迦飞就常以此为慰。你瞧,熬了一夜的她,从脸上哪还能找到睡意。她将四路人马又召集到了村民委员会办公室,进行了专案组开战以来第一次“会诊”。
顾函首先汇报了询问韩山霞的情况。韩山霞现已脱离危险。但问起爆炸、起火等情况时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地喊叫“圈圈”,有时哭笑不止。看来,从韩山霞处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关键是她病情的好转。需要的是时间。
马法医介绍了验尸的情况,又作了分析判断。尸检所见:郭圈圈的呼吸道内有烟灰、炭末附着,黏膜呈充血状,说明死者被火烧时有呼吸存在。血液中有碳氧血红蛋白,尸斑和内脏呈鲜红色。也说明死者在爆炸时并未死亡。致死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被火大面积烧伤,血浆从创面流失,毛细血管扩张,水和电介质失去平衡,而导致继发性休克。从右手失去三个指头的情况看,可能是爆炸所致。
村里的调查访问也获得了不少的情况。据离韩山霞家最近的村主任郭有份讲,晚上他闹肚子,上了一趟茅房。蹲点时,他家的一只不争气的母鸡正好叫了起来(当地老百姓说母鸡打鸣是丧门星——作者注)。刚提起裤子就发现韩山霞家院前有一个人由东向西走。他喊了一声“谁?”不见回答,他就进了自家屋。在闩门时,“轰”的一声巨响,把门闩震掉了。他迅速开门,就听到山霞的喊声。紧接着房子起火。他先站在山霞院前喊了一阵人,郭光义的堂兄郭光晋赶来后,就一前一后用脚踹开了院子门和大门,冲了进去。山霞住的那间房门是开着的,他们跨进房门就被躺在地上的山霞绊倒。他们两人将山霞抬到了院子里。人来多了后就乱成了一锅粥。
综合大家的情况,逯迦飞对本案做出了最初的判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方法:爆炸;对象:韩山霞或他们母子俩;动机:不详。”接着,她摆出了许多的理由。“根据初步调查访问的情况得知,韩山霞家没有易爆物品,可以排除意外事件的可能性。闹钟和导火索有着必然的联系。床板被炸一个大洞,说明爆炸物放置在床下,而且是定时的。现假设闹钟是韩山霞自家的,那么,闹钟附近的导火索就无法解释。据此可以推断,闹钟和导火索是犯罪分子用来爆炸的工具。对于这一点,大家有何看法?”
对本案的性质“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大家没有任何疑义。但对其他几个问题,却各有不同的见解。逯迦飞在认真听取了大家的发言后,提出了本案亟待解决的四个问题。
她说:
“第一,院子和大门既然都插着,犯罪分子是怎么进的屋?
“第二,凶手的目标到底是韩山霞还是他们母子俩。如果是韩山霞,爆炸时她在何处?为什么不在床上?
“第三,爆炸前,村里的郭有份主任听到他家母鸡叫的时间是不是12点?这需要作侦查实验予以证实。他看到的那个人与本案是否有必然的联系?
“第四,也就是最大的一个谜,犯罪分子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仇杀、图财害命、杀人灭口、奸情这四种情况哪一种更接近。目前还很难判断。
“现在,谜底都掌握在上帝手中。我们不信上帝,这次却偏偏要当一回上帝。下面,我们的一切侦查工作将紧紧围绕这几个问题进行。谁揭开了谜底谁就是上帝!”
逯迦飞就是这么风趣。本来疲惫不堪的人,被她逗得乐不可支。顾函站了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这回我争取当一次上帝!”
大家正吵吵着,逯迦飞突然宣布:“除了马法医和技术员老段回市局汇报外,其他人全部留下。”
“留下?”众人问。
“对!我已和村里的郭主任商量好了,今晚我们分头到各户去作深入的调查访问。”
能和老百姓同餐共桌、同室共寝的侦探,在世界上大概就数中国了。能和老百姓侃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的侦探,在中国大概就数逯迦飞了。有多少人想揭开女神探逯迦飞“神”的奥秘?为了侦查破案,阔小姐她当过,玩世不恭的女流氓她扮过。她还留下过好心的大嫂、无赖的泼妇等形象。无论多么危险的犯罪分子集聚的据点、流氓黑窝,她敢闯;无论多么破旧的老百姓的茅屋,她能住。这大概就是她“能”的一个表现。
今晚,她和住在一个低矮而破旧的茅屋里的纪嫂同寝了。这位善良的农村妇女,无儿无女,知天命了还过着孤寡的生活。她觉得今晚能和女神探逯迦飞在一起聊聊算是三生有幸。逯迦飞就是和她在一阵穷聊神侃之中,把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得到了。就这样,她们侃着、聊着,直到鸡啼二遍……
三.车轱辘的表白
这一夜他们没有白聊,汇聚到逯迦飞这里来的情况还真不少。
韩山霞平素与人不曾有过积怨,家境收入微薄。只有靠她承包的几亩地生活。仇杀和图财害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她为人正直,从不搬弄是非,杀人灭口更没有根据。剩下惟一的可能性就是奸情杀人。因为韩山霞虽说作风正派,但丈夫失踪八年。独守空房对于一个中年妇女来说是比较难熬的。
人的内心世界是一本最难读懂的书。村里人这样议论韩山霞并不是有意贬她。今儿发生了这样的事,人们不得不将往常的现象联系起来。在郭光义还没有去南方打工之前,就曾有人趁郭光义不在家,对韩山霞动手动脚。郭光义失踪之后,懒汉车轱辘就一直缠着韩山霞不放。还三天两头借故做好事,趁机在韩山霞身上捞点便宜。村主任郭有份在爆炸前看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车轱辘?还有人见车轱辘在韩山霞家出事之后,在山坡上呆呆地看着韩山霞的家。种种迹象表明,车轱辘有重大嫌疑。逯迦飞却持不同观点。她认为,怀疑车轱辘的理由并不充分。村里人都说从未见过韩山霞家有过闹钟,这足以证明闹钟是犯罪分子用来作案的工具。而车轱辘只上过小学三年级,没有爆炸知识,不可能有这种高智商。她进一步解释道:
“如果我们给犯罪分子画一个像,那么,他一定是具备一定爆炸知识,且有相当反侦查经验的智能型的人。车轱辘是不具备这些条件的。”
总爱与逯迦飞较真的顾函,第一个反对她的这种判断:“知识是可以学习的。如果是智能型的人作案,为什么会粗心大意地把吉祥物和钥匙丢在现场?”
“这不是中国的犯罪分子所固有的特点。在世界上,无论智能多么高的人,只要他作案,就难免不留下痕迹。这是犯罪分子自身不可克服的。”逯迦飞说。
“不管怎么说,村里人议论纷纷,几乎把矛盾点都集中到了车轱辘的头上。车轱辘的嫌疑不可轻易否定。”顾函还是坚持着他的观点。
多数人对车轱辘感兴趣,逯迦飞只好来个顺水推舟。她叫顾函和段技术员继续对车轱辘展开调查,自己带着从门上卸下来的暗锁、钥匙、闹钟、导火索等,去了省公安厅。
应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顾函和段技术员来到一个土砖砌的房子前。门是开着的,顾函在门口喊了几声,不见人回答,便不请自入。堂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屋。抬头往上看,墙上布满了蜘蛛网;低下头来,鸡屎满地,简直让人无处下脚。一张小方桌上只有一角不见灰尘,这大概就是主人用膳的地方。
“有人吗?”顾函又问。
还是无人回答。他们欲转身往外走,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来人正是他们要找的车轱辘。
“你们是找我?”车轱辘问。
“你就是车大哥?”顾函很尊重地称道。
“不敢!不敢!车轱辘就是我。请!屋里坐。”他光着脊梁,穿一件蓝色大裤衩,手里端着一个菜筐,筐里有一把洗过的苋菜和一个刮了皮的葫芦。他将菜筐搁在了水缸上,招呼着客人:“嘿嘿,这屋里实在不像个样子。”说着,拿了两张椅子,从绳子上扯下一条黑黑的毛巾擦了擦,又用嘴吹了吹,放在门口:“坐,请坐!”
顾函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身体壮得像头牛,一身懒肉走起路来直发颤。“难怪找不到媳妇,哪个女人要是嫁了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霉!”顾函心里在说。
他们落座后,车轱辘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笑嘻嘻地说:“你们找我有事?”
顾函马上接过话说:“对。有几个问题要找你调查一下。”
“我是个粗人,有啥事你们尽管问,凡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前天晚上你在干什么?”顾函单刀直入。
“郭主任看到的那人不是我,我正在家睡觉。”车轱辘好一阵激动。
顾函心里格登一下。“他怎么知道村主任看到人的事。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对!顺着话问下去。”他用很严肃的语调问他:“可是有人看见你了,你并不是在家睡觉。”
“警察同志,我车轱辘再坏也不会干那种缺德的事。天地良心哪!”他用手捶着自己的胸脯。
“有人反映,你常到韩山霞家去,有这事吗?”顾函问。
“我……我去是去过,我是去帮她做事。可没……没做什么对不起政府的事呀!”后半句话显得底气不足。
顾函见他说话的那种神态,推测他必有亏心事儿,何不来个穷追不舍。“你到底对韩山霞有过哪些行为?”
车轱辘瞪着一双圆圆的牛眼:“哪些行为?什么行为,没什么行为!”
段技术员向他解释道:“例如说不轨的行为。”
这一句话把车轱辘给噎住了:“我……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强迫过她。不信你们去问山霞嫂。”
没有任何反侦查经验的车轱辘,把顾函想了解的问题几乎和盘托了出来。顾函认为,再费口舌意义不大,留点余地方可回旋。
墙旮旯里的一堆酒瓶,把他的目光引了过去。他顺着酒瓶继续往周围搜寻。突然,他发现靠在墙边的板车上,有一截尺把长的导火索。他的心就像要迸出来似的,抓起导火索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干什么用?”
车轱辘“腾”地一下站起来:“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哪!她家的炸药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放的你急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必须讲清楚。”顾函把导火索伸到他的面前。
车轱辘低下头来:“这是竹林村一个叫旷财的哥们上个月约我去水库炸鱼用的。”他又补充道,“我讲的全是实话,不骗你们。”他生怕警察不信。
段技术员用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顾函带着这截导火索,临走时丢给他一句话:
“你要好好想想,下次再找你!”
顾函和段技术员走了之后,车轱辘又一屁股蹲在门槛上,双手抱头:“他娘的,我真混!”
好一阵子,他才抬起了头,看着躺在墙边的那辆板车,又勾起了他那段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是去年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圈圈发高烧说胡话,韩山霞在家急得直蹦脚。他二话没说,就用地板车将圈圈送到了乡卫生院。打了针、吃了药后又连夜用板车把母子俩拉了回来。途中,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他脱下衣服盖在了圈圈的身上,而自己淋得像只落汤鸡。韩山霞激动得泪如泉涌,车轱辘并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
回到韩山霞家后,她煮了半锅面条,还特意打了三个鸡蛋,车轱辘一连吃了四大碗。好像他有生以来就吃了这么一餐饱饭、一餐好饭似的。他不停地抹着嘴,还在回味着鸡蛋煮面条的味道。
韩山霞打来一盆热水,端到西房间,又从衣柜找出几件光义穿过的衣服,把车轱辘叫了过来:“你洗个澡,把衣服换上。”
这一举动使他不知所措,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韩山霞。她一扭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擦了擦身子,换上一件平常很少穿的粉红色衬衣。那两个丰满的乳房依稀可见。她坐在床沿,用手抚摸着退了烧的儿子,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轻手轻脚地来到西间,车轱辘正坐在椅子上擦脚。她关上房门,倚在门的背面,望着车轱辘,想说什么却又口难张……
几年来,车轱辘帮她做了多少事她也记不清。不仅连碰也没让他碰一下自己的身子,还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掌印。那一巴掌至今仍留在自己的心中。气壮如牛的车轱辘愣是没有还手。便宜没讨到还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脸离开了她家。“车轱辘,你太可怜了。”想到此,一种负债感油然而生。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噙着泪花说:“轱辘兄弟……嫂子今晚把……”
她慢慢地,自下而上地,一个个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从未见过女人身子的车轱辘,看着韩山霞胸前那两个自己从未见过,更未尝过的白白的馍,恨不得一把抓过来塞到自己嘴里。热血涌到他的脑顶,他顾不及穿鞋,冲过去抱起了韩山霞,把她甩在了一张单人床上,像头雄狮扑了上去。他手忙脚乱,如疯似狂地抚摸着,品尝着那两个白白的馍。那阳物活像一个棒槌,在韩山霞的引导下,终于去了那个陌生而神奇的美好世界。沉积多年的火山爆发了,干涸多年的土地得到了灌溉。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嘴里不停地喊着:“霞嫂、霞嫂喂……我的好霞嫂喂……你让俺想死了喂……”他粗鲁如前,韩山霞不断地发出一阵阵呻吟声。她微闭着双眼,任凭他跃马纵横。她知道,这是一匹力大无比、初上疆战的野马,就让它在这疆场上奔腾吧!
一阵狂风骤雨过后,夜显得格外的宁静。
……
一声巨响,把车轱辘甜蜜的回忆带到了眼前。他揉了揉眼睛,舌头从嘴唇的左边转到了右边,又从右边转到了左边。“我不怕,反正我没强迫她,这犯什么法?谁找我也不怕。”他给自己打着气。
逯迦飞从省城回来后,在去乌鸦坟的路上向顾函通报了技术鉴定的情况。现场提取的那把钥匙,可以打开大门的暗锁,但不是原配的钥匙。锁孔里有新启痕迹。可以断定,大门的暗锁是用这把配制的钥匙打开无疑。闹钟里的响铃被卸掉,定时装置残骸仍在。犯罪分子是用旋钮带动发火装置,引爆雷管。再在炸药包里放上固体汽油、酒精类的东西引起燃烧,以达到破坏现场之目的。逯迦飞主张,从确定杀人动机入手。顾函声称杀人动机已经明确,而且嫌疑对象都有了。他所说的就是车轱辘,动机就是因奸情而杀人。他对逯迦飞说:“我的判断是有根据的,是建立在严格的逻辑推理之上的。”
“那好,我倒要听听你的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