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爷爷吓坏了,笼里笼统只挖了这样点东西,哪里去寻五百块白洋?还要把狗能跑交出去抵命。我们汪家人再没有用,也不好自己人害自己人。大家就商量,索性逃逃走算数,顺反这下子粮草都收得差不多了,各人都早点作好打算。
第二天,佟家人到山上打野猪一样,一圈一圈围过来搜人。黄牛脸的老子大牛头一个人冲到最前面,头一个看到狗能跑和那个婆娘,就把柴刀拿出来劈人。狗能跑捏了手里防身的,是一把用柴刀削尖的毛竹铳。看到大牛头的柴刀要劈到跟他嬉了好几天的婆娘头上,就狠心朝他心头孔一竹铳,一捅就捅了个出通,身上的血朝竹铳两头一前一后直滮。婆娘看了吓得半死,没头没脑乱逃。狗能跑心煞,杀了人也不慌,一个人朝山头顶上逃,手上柴刀捏得紧紧的,只怕再碰到佟家人。
婆娘一逃逃到树林丛里,让佟家人捉牢了,捉她的就是水牛脸。水牛脸捉牢婆娘就用索捆起来,把她拖回家。佟家人要上来打婆娘,水牛脸不肯;佟家人讲要把婆娘锁到毛竹笼里沉河港,水牛脸也不肯。佟家财主出来作主,问婆娘愿不愿意嫁水牛脸,要愿意就算数,婆娘讲死也不愿意。财主讲那没有办法,只好沉到河港里去。
最后,还是水牛脸厉害,他骂:你个臭婆娘想死也死不了,我要把你捆到房间里做老婆,一天三回抽你几个大巴掌,等你把我佟家生出儿子,再放你下来。
财主有点担心,问水牛脸:你身子骨吃得消不?家里只剩你一个男人了,要当心自己哩。
水牛脸回答:吃得消吃不消我讲了算数。我是男人,我讲要嬉就嬉,我讲要歇就歇,还由得女人家讲嬉多久就嬉多久啊,她要还想嬉,我就拿出大巴掌来把她吃,让她吃个遂意。
佟家人听了,都说水牛脸厉害,有办法管牢婆娘。就这样,黄牛脸的老婆又做了兄弟水牛脸的老婆。
那天夜晚,大家等到半夜还没有看到大牛头回家,第二天天早在山上寻到了尸首,晓得是让毛竹铳捅死的,肯定是汪家人做的恶事。佟家人黑压压一片漫到汪家棚来,要灭掉汪家人。狗能跑老早准备好东西,头一个挑了担子上山。后面这些汪家人都跟了狗能跑,一家家摸到山上,看到下面哇哇响的佟家人,心里头一个个都吓得起毛。
还是我太奶奶能干,用胯裆底下的宝贝家伙,一回回赶走了佟家追兵。另外几个女人家,也都学会了这身功夫,用底下的家伙救命。后来,大家胯裆底下也没有什么好丢了,就有人想出办法,捉了两只鸡来杀掉,把鸡血倒到几块布上头,婆娘们裤子袋里顺手边装一块反手边装一块,看到佟家人追来就摸出来丢过去,丢得佟家人个个看了红布就寻不到魂灵。
最后一回,佟家一伙人赶到一块几丈高的大石头底下,汪家女人摸出血布来,一块块往下扔,下面一些佟家女人都冲上去拖牢自己的男人和儿子,拼命叫:莫上去、莫上去,赶紧下来,要倒运的!
汪家人一听,更加高兴了。我太奶奶喉咙顶响,带了这帮女人家,指手画脚唱得真好听:
尝了我的骑马布,你倒运倒到廿八都!
尝了我的骑马布,你乌龟做到衢州府!
尝了我的骑马布,我叫你一命就呜呼!
不晓得多少年过去,在严州府建德县汪家坞的一块高山上,我们汪家那个长寿的老婆婆挖了好多葛藤根,背回家打碎,一道道洗出葛粉来,用嫩南瓜叶拌拌烧糊汤吃。
老婆婆烧的糊汤真好吃,晒的葛粉真香,就是那个葛包渣子摊到日头底下,也是那样雪雪白,绵绵软。
有个汪家媳妇过来给老婆婆戴几句高帽,讲你的葛包渣晒得真白,比棉花还要齐整好看。老婆婆一想又想到我太奶奶,心疼地说:这个葛包渣又软顺又养人,收血收得快,我要把它送给我们汪家功劳顶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