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番薯洪掌柜和黑鱼头何老爷带两个天师到店后头客栈里困觉。困觉前,闫天师问两个严州人到江山来做什么。洪掌柜讲:我和何老爷是到江山来讨债的。何老爷有个江山的朋友到严州做生意时景借了我一笔银子,长久没有还了。
洪掌柜也问天师:你们到严州去做什么?
闫天师笑了笑,讲:事情凑得巧,我们到严州也是去讨债的。我有个姓汪的朋友,这下子在严州发财了,当了大财主,买了好几百亩田地。他寄信来叫我过去嬉,讲带便把我借他的本钱加倍还把我。
洪掌柜问姓汪的财主歇哪个县哪个乡哪个都。闫天师讲:在建德县西乡,哪个都没有听灵清,去了再问,顺反一个乡下面只有两三个都,就是名头改成了区、庄,一样容易寻到。
洪掌柜的红鼻子有点痒,把伸到鼻子前的顺手手板心收转来,摸了三下鼻子,就听闫天师讲:我这个姓汪的财主朋友发财发大了,他家里坐的都是金交椅,吃的都是金饭碗金筷子,困的床下面垫的都是金砖,天天夜里摸到地窖里点白洋,点得手酸就坐地上唱歌。过一下又唱,过一下又唱:哗啦啦落大雪啦,哗啦啦落大雪啦,落下来一片片,一片片,……满地都是雪白雪白的硬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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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闫和姓谢的两个福建人坐船离开清湖码头,想到要去严州府会姓汪的财主,大腿弄里檀木扇子扇起来,大嘴巴筒里牙齿咧起来。
清湖码头坐的船是真船,廿七都那个小码头过来的船叫是叫毛竹船,实际就是毛竹排。廿八都东面好多里路之外才有河港,到清湖的水又浅,撑船不大便当,运货要靠挑浦城担的人从浦城直接挑担到清湖码头,水路也懒得走。只有那些运毛竹运木头的,要从水里扎排往下放。有些熟人就一边帮衬放排,一边搭排到清湖来办事情。这两个福建人歇的位置离廿七都码头不远,加上帮卖木头卖毛竹的包头家里看过风水,有了大面子,不消一个铜板就坐上了毛竹船。
天早爬起到清湖码头边上一走,才晓得清湖的闹热。河港边上的船黑压压的一只又一只,就好比秋里头田里闹虫灾,每一棵苗上头都叮牢一排排蝗虫;船上的帆布白哈哈一面接一面,就好比六月天挤在天上的云团,一层层一叠叠漫在那里望不到边。河港上大船小船整片,竹排木排整片;街上轿子脚夫整片,竹木炭纸店整片,油蜡茶漆店整片,京广百货店整片,还有客栈和小吃店,满街满路统统都是。河港边光光停船卸货的埠头,就有五六个。这个地方来来去去都是人头,耳朵边响起的声音就像毛竹林里着了火,噼里啪啦闹不歇。
有了洪掌柜和何老爷做伴,两个福建人一路上日子倒也过得顺当,揩到好几两油水。刚刚上船的时景,洪掌柜要付船费,闫天师在旁边叫:我们自己付啊,你不要帮我们付啊。弄得洪掌柜很难为情,本来只想付自己两个人的钱,这样子也只好一起把四个人的船费付掉了。何老爷脑筋也不差,他看出两个天师的把戏,就用顺手在肚子皮上铲了几铲,又望了望闫天师,讲:你们也弗要客气,大家交个朋友,坐船的铜钿我们付,等下到衢州歇夜,你们多回钞回钞。
闫天师心里有数,就堆了一脸的笑讲:那是,那是,到了衢州下船,我们多开支些。
谢天师拉了拉娘舅的衣裳角,咬着耳朵讲:袋里没有什么铜钱哩。
闫天师装模作样说:是的是的,洪掌柜何老爷对我们这么客气,我们到衢州一定要还人情。
两个天师一路上动破脑筋,想不到有什么挣铜钿的主意。到了衢州水亭门码头下船,洪掌柜讲要去某某客栈,闫天师就拉牢谢天师讲我们先到码头边看看,等下再到客栈来,饭菜你们先叫店里头的伙计烧好。
到了衢州才晓得河港大。从南面江山港、西面常山港过来的水,都到衢州会面,扭作一根油条一样粗粗地卷向东北面的龙游、兰溪、严州,一直到杭州。看了清湖再看衢州,水面更加阔,码头更加闹热。水亭门这边,有盐码头、杀狗码头和常山码头;靠衢州府大街那边,一眼看去就是一排的打铁铺,铺门口头摆了一排的铁篙头,是撑船的毛竹篙上用的。打铁铺对面是两家船行,一家汪记,一家张记,都是运货的大掌柜。再走过去点,是一排的盐店,茶楼,便宜的客栈里头进进出出的都是脚夫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