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区突然拔腿向前奔去,不顾日军的吆喝和阻拦,拼命往前挤。朦胧中眼睛倏然一亮,他终于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影子,是的,是他们,就是他们!那几个小个子广东兵!费区挨了过去,并且大声嚷叫起来,向着日本士兵拼命打手势,试图解救他们。日本士兵不但没有理睬,而且把他往外推。
几个小个子广东兵被费区的声音惊动了,他们转过头来,费区明显地感到,他们的目光是那样地绝望和痛苦,不觉心中涌上一阵深深的痛楚,他在路边愣愣地站着,悲痛难言。
一会儿,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机枪扫射声,夹杂着人们的呻吟、惨叫和怒骂声。拉贝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和愚弄,而他又欺骗了别人。下午的许诺还在耳边回响,晚间的安全区却充满血腥、屠杀和狰狞。他气得右手握拳在空中拼命地挥动,一边大声地吼叫着:“骗子!可耻的屠夫和骗子!”
12月16日,情况愈趋恶化,大批日军涌入安全区内,四处搜捕和屠杀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和平民百姓。
鼓楼五条巷4号难民区内,中国军民石岩、陈肇委、胡瑞卿、王克林等数百人,被日军搜捕驱集在大方巷广场上,以机枪射杀;
在傅佐路12号,平民谢来福、李小二等200余人,被日军押往大方巷塘边枪杀;
在中山北路前法官训练所旧址,平民吕发林、吕启云、张德智、张德亮、张德海等100余人,被日军捆绑拖至四条巷塘边,用机枪集体射杀。
……
安全区内,到处是机枪疯狂的吼叫,屠刀罪恶的血腥;到处是妇孺悲惨的呼号,老人痛苦的哀鸣。刽子手狞笑着,肆意宰杀着国际的准则,人类的公理、道义和良心。
大胖子拉贝带领国际委员会的委员们,四处奔走交涉,但日军当局的答复却是:难民区内隐藏着两万名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皇军必须统统将他们搜捕出来。
六千名上升到两万名,这意味着更大的搜捕和屠杀将接踵而来!
傍晚,拉贝拖着沉重而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广州路小桃源10号的住宅。这里收容了几百个难民,住宅的屋顶上,纳粹党旗帜高高地飘扬;宅院的大门上,日本军方的布告写着赫然的禁令。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当他跨进院门之后,两个日本士兵的丑态立即闯入了他的眼帘:一个正在洗劫财物;另一个解开裤子正压倒在一个姑娘的身上。拉贝感到热血往头上直涌,脸孔涨得通红,他大声吼叫着:“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一边挥动着粗大的手臂。
日本士兵慌忙回过头来,看见手臂上那威严的国社党图案的臂章,赶紧爬了起来,提起裤子光着屁股往门外逃窜。拉贝挡在大门口,愤怒地指点着:“从哪里进来的,你们从哪里出去!”日本士兵乖乖转过身子,从围墙上爬出了院子。
回到房间,拉贝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侍役进来报告说,白天来了几个日军,劫走了一辆汽车,留下一张条子,上面写着:“谢君厚礼,日军佐藤。”
余怒未息的拉贝,怔怔地望着这张条子,金丝眼镜后面,那蓝色的眼睛蕴含着无尽的疑惑、忧虑、愤怒和惋惜,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短短几天,他对自己祖国的盟友日本的军队,已经是彻底地失望了,这哪里像一支军队啊,简直是一群强盗和土匪!
安全区内,日军暴行不断,国际委员会逐日进行记录,拉贝便每天带着国际委员会的公函和暴行记录,前往日本大使馆和日军司令部,进行交涉和抗议,但收效甚微。
一天,有人来报告说,古平岗发现两个军用仓库,是中央军撤退时丢下的,里面尽是些硝磺、子弹还没处理,该怎么办?拉贝一听急了,对一个大个子临时工招了招手。那个工人立即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拉贝问道。
“我叫袁存荣。”
“袁存荣,你是中国人,有一件对你们中国人很重要的事情,叫你干,你敢不敢干?”
“什么事情,你讲吧!”袁存荣点点头。
拉贝神情严肃地说:“在古平岗发现了两个军用仓库,是中央军撤退时丢下的,全是硝磺、子弹,要是给日本人拉去了,又要杀死你们多少中国人啊!你敢去把它破坏掉吗?”
袁存荣连声说:“去,去,我这就去!”
拉贝又问:“你知道怎样破坏它吗?”
袁存荣摇了摇头。
拉贝拍了拍袁存荣身上的大褂,告诉他说:“你要用褂子兜上一兜硝磺,然后用手在地上撒一条长线,记住,线要撒得长长的,然后点上火柴。”
晚上,袁存荣乘着夜幕,七弯八拐,绕过日军岗哨,来到古平岗公园。摸进仓库,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他看到两个仓库满满的全是硝磺和子弹。袁存荣按照拉贝教授的方法,用大褂兜上许多硝磺,撒了一条长线,然后小心翼翼地点上火柴。人还没动就听见轰然一声,屋顶起来了,砖瓦、木板炸飞了,火苗往上直冲,袁存荣爬起身拔腿就跑,身后传来了子弹噼里啪啦的爆响声。
拉贝那沉重而焦虑的脸上,露出了短暂而难得的微笑。
白骨上立起纪念碑
“南京大屠杀”事件过去将近半个世纪。
1983年12月13日,在当年大屠杀现场之一江东门,举行了庄严、肃穆、简朴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建馆、立碑奠基仪式。1985年2月,纪念馆正式动工兴建。半年之后,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纪念馆如期建成对外开放。
中顾委主任邓小平慨然提笔,为这一极富意义的历史性建筑题写了馆名。
这是在白骨上立起的纪念碑。
白骨上立起的纪念碑,将是对死难同胞最深沉的悼念;
白骨上立起的纪念碑,将是对侵略者罪行最有力的控诉;
白骨上立起的纪念碑,将是对人类正义、和平事业最深切的呼唤。
这是一座棺墓式的大型纪念场馆,庄严、沉重的棺墓正面石壁上,刻着凝重的馆名,馆名下一排青翠的松柏,寄托着人们的哀思,象征遇难者的英灵将永远活在后人的心里。
沿着石阶徐步而上,一幅大屠杀浩劫过后的惨景立即扑入参观者的眼帘:白骨盈野,寸草不生,断垣残壁,枯树寒鸦……在被侵略者纵火焚烧过后的枯树边,挺立着一位张开双臂呼唤儿女、宁死不屈的伟大母亲……
眼前的场景,立刻把参观者带向了当年血雨腥风的悲惨年代。
沿着水泥通道继续向前,一块块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碑向你缓步走来,每一块碑石都会向你讲述一个发生在昨天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残忍故事,令你心灵震颤,血火燃烧。
在悲愤难抑的气氛中,穿过白骨累累的地下通道,渐渐来到了纪念馆的陈列室,无数的文字、图片和实物,把血与火交织的镜头,一组组展现在人们眼前:街道上横七竖八的死者,烈火中轰然倒塌的房屋,江滩上绵延不绝的尸体,路边上肚破肠流的女人,遭轮奸后痛不欲生的少女,抢劫后驮着财物的日本士兵……
“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李秀英、伍长德、陈德贵……
—走过来了,他们以劫后余生幸存者的亲身经历,讲述着昨天发生的,日本侵略者肆意屠杀和平人民的血泪斑斑的往事。
南京安全区的国际朋友拉贝、梅奇、魏特琳、威尔逊……
—走过来了,他们站在公理和人道的立场,讲述他们亲眼目睹的,侵华日军亵渎人类文明与尊严的耻辱故事。
审判日本战犯的法官梅汝璈、向哲浚、石美瑜、叶在增……
—走过来了,他们以亲身经历讲述当年如何以死相搏把“南京大屠杀”罪魁祸首送上断头台的惊心动魄的历程。面对日本右翼势力的翻案活动,当年的军法官叶在增高举正义的法槌庄严宣告:“我可以为历史作证!”
然而,人类社会总是在正义与邪恶的不断抗争、较量中曲折前进的。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日本朝野潜滋暗长的一股逆流逐渐公开蔓延,甚至泛滥成灾。篡改教科书事件,参拜靖国神社事件,东史郎诉讼案事件……层出不断。进入21世纪,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更是连年参拜供奉着甲级战犯灵位的靖国神社。在日本高层人士的带动、支持、纵容下,日本右翼势力活动日益猖獗,肆无忌惮。他们甚至公开建造大东亚“圣战碑”,举行隆重的大东亚“圣战祭”,日本一些政要和作家、学者频频发表言论,著书立说,大放厥词,诬蔑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李秀英是“假证人”,南京大屠杀是“虚构的”,是“幻象”,是“20世纪最大的谎言”……
这些,都是我们不能答应的。
长白山森林里吃过树皮草根的抗联队员不会答应,“南京大屠杀”血河尸山中逃出的幸存者不会答应,受尽凌辱血泪斑斑的中国慰安妇不会答应,穿越野人山九死一生的中国远征军战士不会答应。
我们没有忘记,我们不会忘记,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给我们国家民族带来了多么深重的痛苦和灾难!
我们不忘过去,不是为了纠缠昨日的恩怨,而是为了珍视今天反思历史的镜鉴;
我们铭记历史,不是为了重复过去的仇恨,而是为了创造未来的和平!
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尚未结束的时候,意大利人民就自发行动起来,把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送上了断头台;
二战结束以后,德国举国上下形成了压倒一切的共识:“如果不公开反省并对1933至1945年的极其可怕的行为采取行动,就无法保证国家的前途。”
德国政府制定法律,严厉禁止纳粹主义复活。
德国总理勃兰特来到奥斯维辛集中营,在犹太遇难者纪念碑前长跪谢罪。
而我们的邻国日本,至今对他们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缺乏清醒的认识和足够的反省!
每年12月13日,南京城里警报拉响,汽笛齐鸣,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和平大钟庄严而沉重地敲响,那是300000遇难者在呼唤正义!呼唤和平!
为了让南京大屠杀悲剧不再重演,为了让邪恶的战争不再发生,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巍然地屹立着,把法西斯恶魔的罪行,长久地钉在人类的耻辱柱上!
也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日本的高层领导人也会来到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表达真诚的忏悔,诚恳地谢罪!
也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中日两国高层领导人都来到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共同悼念大屠杀遇难者,祝愿中日两国人民世代友好相处,祈祷人类世界和平永驻,幸福长存!
这将掀开中日两国关系史上崭新的一页!
这将谱写人类世界和平共处美好的新篇!
不管人类社会风云如何变幻,不管世界历史前进怎样曲折,和平终究会要来临,因为人类社会最终必将走向博爱,和平,大同。
我们期待这样的一天早日降临;
我们相信这样的一天终究会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