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心想这时鬼子兵都回营房了,出去该不会有事吧?于是麻着胆子走出家门,去寻找她的丈夫和儿子。她小心翼翼地在巷子里拐来拐去,偏偏冤家路窄,迎面碰上了几个鬼子兵,想躲也来不及了。鬼子兵见是一名中国妇女,如获至宝,急忙抓住拖着就走。阿花拼命挣扎着,又哭又骂,但一个弱女子又有何用?日本兵把她拖到砂珠巷小学,按倒在课桌上,在这个人类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而庄严的处所,干起了人类最卑鄙无耻的勾当。中岛部队一个排的士兵,酒足饭饱之后,轮流上阵,扑向课桌,肆意蹂躏着这位善良的中国妇女。阿花先是拼命挣扎哭骂着,后来变成了痛苦的呻吟,最后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黎明,阿花从昏迷中醒过来,首先刺激她醒来的是手中紧紧攥着的一串钥匙。她猛然坐起,摊开手掌,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钥匙,渐渐地记起,她是锁了门出来的,出来是为了寻找丈夫和儿子。可现在丈夫在哪里?儿子在哪里?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归家了啊,她茫然四顾,然后焦急地奔出了教室。她忘记了自己是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忘记了饥饿和寒冷,在熹微的晨光中一边奔走,一边痛苦地呼号:“阿毛,回来啊!……”
惨痛的呼号声被凛冽的寒风吹送着,使人听到浑身发憷。女人奔走累了,便坐在一处青石碾上,手中不停地数着钥匙,嘴里喃喃地叫着:“儿呀,你到哪里去了啊,妈在等你,快点回来呀!……”
附近一个16岁的青年,清早起来打扫庭院,看到了这幕悲惨的情景,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去找邻居韩伯伯。韩伯伯是庙里香火,70多岁,见的世事多,一看便知道这女人是被日本鬼子淫疯了,便把她扶进屋里来,送水给她洗干净身子,换上衣服,吃了两碗热粥,问清情况以后,绕着小巷把她送回了家中。
阿花回家之后,渐渐平静了一些,但还是日夜惦念着她的丈夫和儿子,病情时好时坏。两个月以后,不断传来的许多坏消息,使她对丈夫和儿子的回归终于绝望。一天,她来到协桥河边,一边流泪一边喃喃独语:“老大,阿毛,你们回不来了,我好想念你们,只有到阴间和你们见面了。”说完纵身一跳。
无情的河水卷走了这位善良的中国妇女,卷不走的,却是阿花和她一家三口悲惨的故事。
58年以后,当年16岁的那位救她的少年,已经74岁高龄的融通法师,在1995年4月20日的《扬子晚报》上,以目击者的身份,撰文揭露了日军这桩惨无人道的暴行。
受害的不仅仅是一两个家庭,整个南京沉浸在血泪和恐怖之中。在部队长官的唆使和纵容之下,失去控制的日军像无数凶猛的野兽,疯狂地扑向南京的每一个家庭。在这里演出了由大和魂和武士道精神编织的人类历史上最丑恶、残忍的暴行。
劫掠与焚烧
日军攻陷南京,作为趾高气扬的胜利者,劫财掠物,乘机大捞一把,也是官兵们认为理所当然而又不可错过的极好机会。自最高司令官松井石根以下,成千上万的日军官兵,都加入了疯狂劫掠中国财富的行列之中。
还在苏州指挥南京战役的时候,松井石根作为研究中国文化世家出身的“中国通”,就已经设法搞到了南京中国文物字画展览的展品表,进入南京以后,立即光顾几个文物书画部门,按图索骥,把许多珍贵的文物字画签名盖章,据为己有,托人运回日本家中。日军中许多爱好文物的军官,也带着士兵专拣官宦富户“搜查中国军人”,把那些来不及带走的瓷器古董、名人字画,像仇英的山水画、赵子昂的马、岳飞的《满江红》亲笔字、郑板桥的竹枝、八大山人的字画等等,许许多多的中国文化精品,无不一一搜刮,进入囊中。
至于成千上万的日本普通士兵,当然不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他们感兴趣的是金银饰品、钞票大洋,手表、钢笔、毛衣之类,当然也都成为战利品,一一缴获归己了。日军劫掠财物毫无军纪,毫无顾虑,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光天化日之下照样进行。甚至各城门口站岗的士兵,在搜查进出行人的时候,搜到钞票也毫无顾忌地塞进自己腰包之中。
疯狂的劫掠在南京各处进行着,躲在安全区难民收容所的同胞也照样遭到洗劫,甚至各国驻华大使馆也未能幸免。按照国际公约,外国使馆是不能随便闯入的,但日本人毫不理会这些。12月14日,一个排的日军闯入英国大使馆,翻箱倒柜洗劫一番之后扬长而去。随后美国大使馆不仅遭到洗劫,四个看门的中国同胞也被日军开枪打死,插在门头上的星条旗被扯下来撕得粉碎。
意大利和德意志是日本盟友,按理应当客气一点吧,但搜刮和劫掠却照样进行。日军士兵光顾意大利使馆前后达十几次之多,大使馆的汽车被日军抢走了,躲在馆里的几十名难友手表也全被搜走了。德国大使馆的大门紧闭着,日军便从门头上翻墙入内,皮箱抽屉撒了一地,玻璃、瓷器摔得到处都是,德国人被劫掠后凌乱不堪的场景气晕了,拔出手枪指着日本士兵大骂:“你们是士兵还是土匪?!”只有苏俄大使馆没有遭到洗劫,原来他们在门前堆起工事,架上机枪,不许任何兽兵入内搜查。这一招果然灵验,日本士兵非但不敢入内劫掠,连经过苏俄大使馆门前都要快步通过,唯恐枪弹呼啸而来。看来日本士兵虽然贪财爱物,但更怕为此而送掉自己的小命。
日军攻陷南京以后,除了屠杀、奸淫、劫掠之外,带给南京人民的又一“亲善礼物”便是纵火焚烧。日军是胜利者,他们自然可以随意纵火,焚烧逞威。日军纵火往往是在军官指挥下进行的,劫掠之后,军官认为可烧的房屋,便在门上画一记号,然后士兵手执火把,按记号向门窗倾泼化学液体药品,点火之后,顷刻烈焰冲天,巨室层楼,转瞬化为乌有。
英国记者田伯烈在《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一书中记载,1938年1月10日,一位美侨给友人信中写道:“现在每天还有几次火警,许多住宅给日本兵故意焚毁,日本兵放火用化学的引火物,我们有几种样品,就是他们放火的步骤,我们也一一目睹。”同一书中记载1937年12月20日,一位外侨的日记:“城内最重要的商业区太平路一带,烈焰冲天。向南行,我们看见日本人在店铺内放火。……夜间我从窗口眺望,14处的火舌向天空飞腾。”
大火绵延数十天不绝,每天均有数起,国民政府惨淡经营十年之久的首都南京,被烧得到处是断垣残壁,满目疮痍。
南京最热闹的街市当数太平路与中华路,两边都是崭新漂亮的建筑,笔直的柏油马路,宽敞明亮光洁,白天行人如云,车水马龙;夜晚霓虹闪闪,彩光四溢。站在内桥放眼望去,笔直可达中华门,尽是一派繁华美丽的景象。如今,这一切都被日军摧残殆尽。大火从夫子庙一直烧到太平路,又在南京各处蔓延。交通部大厦是南京标志性建筑,花300万巨款建成,五天五夜的大火,烧得只剩断垣残壁,惨不忍睹。大华、新都、中央商场等高层漂亮建筑,也没有逃过劫难。南京下关在定都南京之前,比市内还要繁华热闹,大火焚烧之后,连一家完整的店铺也没有了,偌大的街市上,竟没有一块招牌能分辨出是某家的商号。叫人看了揪心地痛,想哭已无泪可流了。军医蒋公谷躲在安全区内,亲历这场浩劫,他在《陷京三月记》中是这样描述的:“近来晚间火烧的处所,仍不稍减。站在后院的小丘上向新街口一带望去,几乎是一片瓦砾场。断墙颓垣发出一阵阵枯焦的气味,没有一所完整的屋脊可以看到。”(1938年1月13日)“出新街口,经太平路,夫子庙,转中山路,沿途房舍,百无一存,屋已烧成灰烬。”(1938年1月15日)
侵华日军纵火焚烧南京的惨景,可见一斑。
杀人比赛狂
柳川平助在率兵侵华的战争中,说过很多谎话欺骗日本士兵和人民,但是关于“我敢说攻占南京的日军所有部队都是这样杀人的”这一论断,倒是刽子手在得意之时,脱口泄露天机说出的一句大实话。
柳川平助所说斩杀中国人的比赛,指的是十六师团中岛今朝吾司令部下的两名青年军官举行的比赛。这两名青年军官,一人是片桐部队炮兵少尉小队长向井敏明,一人是片桐部队少尉副官野田岩。他们于11月上旬在上海西北7公里处的白茆口登陆作战时认识。在向南京进军时相约进行“友谊的杀人比赛”,即在完全占领南京以前,能亲自杀死100人者夺得锦标。12月4日,两人在句容城外作战时相遇,互报杀人数字,向井敏明已杀死89人,野田岩则杀死78人,这一消息被日本《东京日日新闻》特派记者浅海、铃木二人获悉,立即前往采访并赶写了一篇“杀人比赛”的新闻报道,刊登在12月6日的《东京日日新闻》上。
12月12日,中岛部队在南京城外与守军教导总队激战后,向井与野田在紫金山麓再度相遇了。野田作为步兵,在前线疯狂地砍杀中国士兵之后来到山麓小憩,而向井则是在后面残酷地屠杀了许多中国的俘虏和百姓之后兴冲冲地赶来。两头野兽见面之后,自然离不开嗜血的本性,立即互相炫耀他们斩杀中国人的辉煌战功。
野田说:“喂,我是105人,你呢?”
向井说:“我是106人……”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两名刽子手商量,姑且不论何人于何时先斩杀100人,作为以往的事,暂时不分胜负。从现在开始,改为斩杀150人的比赛,再决一雌雄。
向井敏明高兴地说:“我们于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超过了斩杀100人的纪录,这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两名刽子手在紫金山麓见面时,对他们进行跟踪报道的浅海、铃木两记者来到前线,再度采访了他们,并且提出要给两名皇军的英雄拍一张照片。
于是,两头野兽威风凛凛地站到了一起,高傲地叉开双腿,一色的黄军装、深筒靴子、一字胡须,肩膀挨着肩膀,军刀对着军刀。向井敏明双手拄刀放在胸前;比他稍矮的野田岩则用左手拄着军刀,右手弯在身后。姿势虽有所不同,表情却都是一样:两人眉宇间都露着征服者的高傲和腾腾的杀机;两人眼睛里都射出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兽性的光芒。
拍完照片,目送着两名记者离开山麓,向井敏明感叹地说:“野田君,我们这次斩杀支那人的比赛,原只是当做一回玩意儿,没想到竟上了国内的大报,你看,多有意思啊!”
野田岩深有同感地说:“是啊,我也没把这当做一回事,我斩杀支那人,就像在我家乡鹿儿岛劈柴火那样,寻开心啊!”
向井敏明说:“不,更像我们在东京劈甘蔗一样,甜滋滋的!”
两头野兽说得高兴,席地而坐,抽出军刀仔细地审视着。
向井得意地说:“我把一个家伙连钢盔一劈两边,你看,军刀都砍缺损了!”
野田岩深有同感:“是啊,我的军刀也有了缺损,依我看,我们日本的军刀还需要改良!”
两人在草地上兴奋地交谈着,直到部队集合,两人相约在南京城内再见之后,才各自回到了队伍。
12月13日,日本《东京日日新闻》再度刊登了特派记者浅海、铃木从南京紫金山麓发来的报道:
向井少尉与野田少尉举行杀死100个中国人的竞赛,其锦标现尚未能决定,向井少尉已杀死106人,野田少尉已杀死105人,但不能决定谁先杀死100人。现两人同意不以100人为标准,而以150人为标准。
在刊登这篇报道的同时,配发了两名举行“杀人竞赛”的刽子手在紫金山麓合影的照片。
12月14日,刊登“杀人比赛”消息的《东京日日新闻》报纸空运到南京。十六师团司令官中岛今朝吾看了以后,十分高兴地说:“很好,很好,支那人不管多少,统统都要杀掉,对妇女、儿童也不能留情!”
于是,在日本报纸的煽动下,在日军高级将领的支持、纵容下,侵占南京的日本士兵,掀起了有形和无形的“杀人比赛”高潮。究竟有多少日军士兵参与了“杀人比赛”,没有准确的统计数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年攻陷南京的日军进行“杀人比赛”,决不是个别现象,也绝不仅仅是田中军吉、向井敏明、野田岩这3头野兽。
汉中门外大屠杀
12月14日,南京,日军十六师团司令部。
兼任南京警备司令的日军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进入南京以后,把司令部设在南京中央饭店,还没安顿好,便频频接到各部打来的电话:
“报告!在南京难民区四周,发现中国兵丢弃的大量军衣、军毯、绑腿、公文箱……”
“报告!在中国最高法院搜出一仓库枪支……”
“报告!在金陵大学外面发现大批的武器、弹药……”
……
中岛今朝吾一面将这一情况迅速报告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一面在电话中严厉地命令部下:
“必须坚决将躲藏的中国军人统统搜捕出来!”
“要毫不留情地执行上级‘杀掉全部俘虏’的命令,将抓到的中国军人统统集中起来,坚决处理掉!”
杀气腾腾地下达命令之后,兴奋不已的中岛今朝吾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整理好黄呢子将军服,来到警备司令部门前,双脚叉开,右手叉腰,左手拄着军刀放在胸前,昂首挺胸地站着,要副官给他拍了一张攻占支那首都南京的纪念照片。
拍完照片,中岛今朝吾回到办公室,拿出日记本,郑重记下进入南京第一天发生的重大事情。日记中特别提到,俘虏了大批中国官兵,并且写道:“由于方针是大体上不保留俘虏,故决定赶至一隅全部解决之。”写完,他又看了一遍,这才满意地合上日记本。
“杀掉全部俘虏”的命令在攻占南京的日军中全面贯彻执行,清查中国军人便成为日军肆意屠杀中国人的最好借口。日军清查中国军人的方法一般是这样:首先,由上到下,由外到里地查看。先看头上有没有蓄发,有没有钢盔或军帽的印痕,再看手上有没有持枪磨起的硬趼,然后叫你解开裤子,看看腰间有没有扎皮带的痕迹。且不说这些标准是多么的不准确,实际上很多日军根本不作检查,看见青壮年就抓。一时,南京城到处是搜捕中国军人的日军队伍;到处是被日军抓捕的中国平民百姓;到处是屠杀中国人的枪声刀影;到处是中国死难同胞的血河尸山;到处是悲惨的哭号和呼喊……秦淮河呜咽,紫金山垂首,雨花台挥洒泪雨,扬子江痛声悲鸣,南京城笼罩在血腥和恐怖之中,成了一座真正的活地狱!
南京新街口附近有一家豆腐店,店主人儿子叫伍长德,29岁,祖籍山东。伍长德一边帮父母做豆腐,一边在外面当警察。1937年12月,日本鬼子逼近南京,伍长德父母、妻子、儿子都疏散到苏北去了,只留下他一人在南京看家。
12月13日,日军攻破南京的时候,伍长德躲进了南京国际委员会设立的司法院难民所里。本想躲过灾祸,然而劫难依然降临了。
12月15日,早饭后,司法院门外突然响起了汽车声,接着一辆卡车戛然停在门口,从车上跳下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士兵。日本兵如临大敌般冲进大院,一个小队长模样的日军,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叫喊着:“中国兵统统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