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突然中断,让他们都隐匿在那个自己构思的世界里。
过了好一会,男生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五十分了。”他是在提醒她,该回去了。
“哦。”从思绪里逃出来,她本能地回应。
在共同沉默地走了几分钟的路之后,小区的铁门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有一句“到了。”
他止住了脚步。
她不喜欢别人送她到家的楼底,这是他认识她以来其中的一个认识。她也不再多说,说完‘到了’两个字之后只停顿了一下,走了。
他看着她走进大门,然后看着她穿过小区里的球场,身影越来越模糊。看着对角线那个顶点上的她伸手进裤兜里,他知道她在找钥匙。她从来都这样,不喜欢拿包包,出门也都一切从简。之后她打开门,走进去,关上门,一系列的动作他一个也没有落下。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懂得,这一晚的谈话只到今晚结束。一觉醒来,谁也不会承认说过那些话,即使没有达成共识,他们也知道,过了今晚,就该一切随风。
进了自家楼房大门,夏蓝没有按亮楼梯间的路灯,不是为了省电,而是她对这里太过熟悉了,熟悉到即使是在黑暗中,也依然可以如白昼一样走到楼上去。
“回来啦。”一个中年女人从其中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身上是一条灰色的睡裙,头发有点凌乱。那三个字是从她口中飘出,温柔,却不是夜的功劳。
“嗯,你还没睡,还是我吵醒你了?”鉴于先天的音高,她特地放小了声音。
没有回答,“回来就去睡吧,我和你爸也都睡了。”很明显,妈是告诉她,她回来的太晚了。
打小,妈就特别担心她的身体,对她的关注也自然多于妹妹。一直以来妈叮嘱她早睡早起,从来都不许她赖床,现在回来晚了,自是要担心的,即便她不再是小孩子了。
“好。我洗完澡就睡了,你也睡吧。”不明白为什么要报备自己的行动,可是她就是想妈安心。
待她洗完澡出来回房间的时候,她知道妈已经睡下了。在这个属于她的,借着外面光线的房间里,她走到窗前,视线与那个黑夜重叠。她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拿着毛巾的双手却还在重复着那个来回搓头发的动作,殊不知,头发早已干。
才站了没多久,她突然蹲了下去,纯白的毛巾也在那一刻掉到了地上,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无人理会。
背后的角度看,她只是把两只手掌心按在两边的太阳穴上。
玻璃窗前的她,脸上的红润瞬间退去了,嘴唇发白得可怕。不消片刻,她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眼睛也紧紧地闭着,显露在外的上齿是那么紧密地压迫着她的下唇,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似乎非得看到血腥才会停止。那隐忍的痛苦就好像双唇背后隐藏的下齿,让人似乎看见了,又似乎看不到。
和夜一样安静,即使痛得好像就快失去知觉了,夏蓝依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因为母亲就在隔壁。
这痛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会不会如同这下半夜那么漫长?
痛疼稍微缓解之后,幻象一如既往地来临,就好像是梦境一般,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那是溶洞,还是冰室?
像是置身于其中一样,她走向那个模糊的地带。每一步,如履薄冰,好像可以感觉到冰冷,却又像是寒流侵袭,可是她不愿意放弃,走近,再走近。
那只是冰块,还是棺材?在看到那个长方的半透明物体之后,她震惊得呆滞了片刻。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物体,意识在告诉她,该走过去看一看。
里面躺着的女子告诉她,那、是棺材。
即使已经害怕地浑身颤抖,可她仍鬼使般地伸手过去,试探那人的鼻息,确实没有了呼吸!她似乎更害怕了,像是已经预知到什么似的。因为害怕,她的手不小心抖了了一下,触碰到了那个人,不,应该是尸体,一具没有腐烂的完整尸体。如果是在现实里,她该赞叹这种保存技术了。
“你来啦。”空灵的声音在冰洞里回响,只那么一声便消停。
难道是幻觉?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这次她确定不是幻觉。
此刻的害怕什么也无法改变,因为无论她怎么搜索,整个冰洞都是冰封的,没有逃离的路。
“你是谁?”害怕到连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后退,直到靠在了背后的冰墙上,寒冷侵蚀着她的背脊,只能她稍微冷静。
“楼心月。”声音柔美又充满着诱惑力,可是夏蓝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走出来。
“你在哪里?”声音颤抖得已经变了调,她的手也不自觉地乱抓。
“不用害怕,因为,你就是我。”蛊惑人心的话还在这个空间里持续。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你?”明明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那个自称是楼心月的人已经死了,可,可是她那么美,夏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她不知道在镜子里看过多少遍了,和她的完全不同。她怎么可能是‘她’。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很快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那些话让夏蓝恐惧。
“啊……”疼痛感还是逼着她叫出了声音。
“蓝,夏蓝,是不是又头痛了?”母亲在她门外急切地敲着门。
“妈,我没事,只是做噩梦。”她没有去开门,生怕母亲看到此时脸色有异的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在门外小声嘀咕刺痛了夏蓝的心,她知道,母亲其实是在自我安慰,聪明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说谎了呢!
这一夜,她拼命地吃了好多止痛药,才勉强平息下来,安静地入睡,直到没有了痛的感觉。
“妈……妈……我冷。”像是梦里的呓语,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却因这个密封的空间变得越发清晰。
“妈……”声音里满是对母亲的索取,好像只要母亲在她身边,就会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