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从东边冉冉升起,沐浴在灿烂阳光里的柳城平静如昔,人们都不知道这平静的城里已在悄悄酝酿着一场巨变,又如常忙碌起来,街道上也一如往昔地热闹起来,只有南城门外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一列兵士、一列捕役,总共两百多人,分立在城门外两侧,阵容整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领队是副将王安平和捕头米迅,两人不时地向远方张望,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也顾不上擦,可以看出这两人的神情颇为紧张,而且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突然,驰马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阳光下快速移动,越来越近。
是一匹骏马,王安平和米迅双目一亮,终于到了!但心里面不免有点奇怪和疑虑:大表叔声威显赫,应该是从者如云,现在怎么才孤身一人,不会是等错人了吧?
马很快就来到跟前,马背上的人果然是大表叔卫域,两人急忙上前,单腿屈膝,齐声道:“卑职参见大表叔。”
卫域跃下马,道:“你们的曹大人怎么没来?”
王安平恭敬地道:“江滨大道那边发生了村民暴乱,曹大人亲自赶去处理了,他吩咐末将和米捕头在此迎接大表叔,然后回府等他。”
卫域淡淡道:“都已经发生暴乱了,我还能坐得安稳吗?快起来吧,你们带路,我也去看看。”
王安平直起身子,道:“是,末将遵命!”
卫域赶到江滨大道时,这里已聚集了数千村民。
这一次田家村人达到了空前的团结,全村四千余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出动,拿着铁铲锄头扁担和一些自制的土兵器,与官兵捕役展开对峙,情绪高涨,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曹德天亲自披甲上阵,率领的千余士兵捕役均已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双方一触即发。
卫域钻进了人群里,朝曹德天的方向慢慢挤去,不知是谁认出了他,放声高叫道:“大表叔!大表叔在这里,他亲自来了!”
人群顿时沸腾了,一呼百应,无数村民纷纷朝卫域挤来,跟着大声高喊:“请大表叔主持公道,请大表叔主持公道,……”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响彻云霄,突然有一个刺耳的声音夹杂在声浪中尖叫道:“大表叔又怎么样,还不是官官相护,还是先把杨立志那小子揪出来吧,别让他溜了!”
这人的声音十分突兀,这一阵阵暴风骤雨的呼声竟无法将它掩盖,直透而出,清晰地传入了每个村民的耳中,如一盘冷水劈头泼下,熄灭了众村民心里的希冀之火。
卫域自然也听得十分清楚,不由愣了愣,觉得十分奇怪,因为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必定身怀上乘内功,才能使说话声变得如此尖锐,难道村民里也有内功高手?
这声音一出,立刻有不少人跟着回应,语言尖锐,重新挑起了村民的对抗情绪,使村民的怒火又重新燃起,忽有一人笑着尖叫道:“那我就先打死你这个狗官!”
尖叫声未落,突然呼的一声,一把短柄铁铲从人群中举了起来,冷不防地狠狠朝卫域的额头砸下。
卫域猛地举手一拍,正击中铲柄,铁铲立刻荡开,但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至少有五件兵器从不同的方位同时朝自己砸来。
有铁锤、铁锹、铁叉、竹扁担和镰刀,全都是一些农业用具或土制武器,但来势凌厉,每一击都足以致命,显然袭击者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卫域屈曲五指,极快地在这五件兵器上各敲了一下,使出的力道恰到好处,刚好把这五件兵器震开,又不至于伤及其他无辜村民。
此时场面一片混乱,实在难以断定村民中潜伏着多少刺客,最要命的是这些刺客都是村民打扮,卫域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对他们下杀手,否则引起了村民的误会,立刻就是一场大械斗。
偷袭者知道卫域投鼠忌器,更加肆无忌惮地连续发出攻击,卫域只能被动闪避,几度陷于险境,明明见到了曹德天和他的亲兵卫队就在不远处,但一旦靠了过去,却不见了踪影,而刺客们又锲而不舍地趁乱围了上来。
突然看见人群里有一辆马车,这是杨立志弃置的那辆马车,卫域一抬腿,跨上了车,身后风声呼呼,几把铁锤、铁锹同时砸到,卫域伸手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身后的武器全都落了空。
车厢里光线阴暗,空无一人,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一只手掌突然无声无息地从车门后递出,猛地搭在了卫域的左肩上。
这只手掌枯瘦如柴,如妖魔鬼怪般突然出现,快如闪电,卫域根本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肩头已被击中,只觉得对方的掌心热如火球,一股炙热迅速传遍了全身。
不知道这是何等邪功,竟然如此厉害,令卫域一下子就如置身火炉,浑身灼热,双颊通红,偏偏又动弹不得,衣服毛发甚至皮肤血肉也仿佛在这一刻立即燃烧起来,他的护体神功立生反应,但未能将这只枯瘦的手掌弹开。
他急忙连缩了几次肩头,对方的手掌却纹丝未动,反倒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一阵酸痛麻木,对方的手掌竟如附骨之疽般深深长在了皮肉里,好像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又怎能把它甩开?
扭头看去,只见一人穿着宽大长袍,坐在车门后右侧的角落里,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睛,眼中却似有火焰在燃烧,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冷冷地道:“除非你把我的手臂砍断,又或者以内力反击过来将我震毙,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摆脱我这只手掌。”
卫域收回目光,淡淡道:“相传远古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除了一个太阳代表的是善良,其它的太阳每一个都代表一种邪恶的人性,或贪婪、或自私、或残暴、或狡诈,它们狼狈为奸,每日射出炽热的毒焰,将那善良之光完全掩盖,令广袤大地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后来一个叫羿的神箭手将这九个邪恶的太阳射了下来,它们一落就落到了一个恶人的心里,并且生了根,从此,世上就多了一种邪功,叫九阳焚心,后人称之为九邪焚心。”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厉声道:“这是九邪焚心功!是李家绝学,失传已久,你到底从哪里得来!”
这人被这两句话震得心头颤动,差点就气息不顺,急忙凝聚心神,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十几年前,我曾一蹶不振,流落街头,差点病死,有一人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给了我修炼上古绝学的秘诀,而这个人,那时只是一个十岁小顽童,也许他就是真正的连天鹰,但从那以后,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卫域冷冷道:“而你却成了他的奴隶,一辈子甘愿受他驱使。”
这人一笑道:“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正好我也想杀了你。”
卫域不屑地一笑,道:“九阳焚心,皮毛而已,能杀得了我吗?”
“也许杀不了,不过你也并非铁皮铜骨,这车厢里有近百斤的炸药,应该能把你炸个粉身碎骨吧?”
这人又冷冷一笑,另一只手一扬,屈指一弹,似有一点火星从指间射出,嗖地一声微响,点燃了半截插在后排座位上的一根香,嘿嘿笑道:“座位下面放了近百斤烈性炸药,只要嘭地一声炸响,不但你我,还有马车四周的数百村民,都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除非你能在这小半截香烧完之前以绝顶内功将我震毙,才能救你自己和他们的性命。”
这柱香看来已被这人掐断了三分二,剩下这小半截用不了多久就会燃尽,而这人的九阳邪功已有了七八成火候,远在连天鹰本人之上,卫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恐怕无法击破他的九阳焚心邪功。
邪功未破,卫域就无法动弹,除非他立刻逆运内功,不顾一切地将这人击毙,但这样做会两败俱伤,甚至会令他血气逆行,旧作复发,武功尽失。
车厢里的香火越燃越短,而车外仍是人声鼎沸,村民们气势汹汹地将马车层层围住,一点也不知道危机已迫至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