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这诗中的田家在这里的意思是指柳城东郊的田家村,它面临大沙河,坐落在平畴间,遥接连绵青山,山环水绕,炊烟袅袅,风景绝佳,不亚于原诗中所描写的山村风光。
但是,对于杨立志来说,田家村人并非他的故人,而是敌人,为他时刻准备着的不是丰盛的酒菜,而是锋利的刀,除了族长田士兴等几个村中贵族外,全村人都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田家村人本是善良淳朴的百姓,却对他杨立志一个人恨之入骨,其中的血海深仇还需从头说起。
杨立志本是杨家庄人,杨家庄在田家村的南面,两村世代为邻,虽有小摩擦小纠纷,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杨家庄早已不存在了。
杨家庄的所有田地都被柳城的迅猛发展而城市化了,杨家庄人也跟着鱼跃龙门,翻身做了城里人,却在醉生梦死了一段时间后,才蓦然发现,原来这城里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土地被兼并,然后重新分配,黄金地带及中心商铺都落入了有权有势或有关系有背景的人手里,大部分的村民拿着补偿款和安置款,以祖辈相传的田地为代价,整日游手好闲,赌嫖毒,样样全沾,的确过了一段美滋滋的舒坦日子。
只是,近年来物价飞涨,一分田地换来的银子不够一顿胡吃海喝,或者也不过是一家人个把月的基本开销,长此以往,几亩薄地换来的银子又能再吃几顿呢?渐渐生活变得捉襟见肘,很多人意识到了危机,但此时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杨立志本来也是这大部分村民中的一份子,无权无势,但他头脑清醒,知道要顺应潮流,在高人的指引下,携带家传至宝“北斗蟾蜍”悄悄进了聚城,忍痛割爱,把它送入了福恒仿古行。
从此,他就一步踏上康庄大道,也直接进入了曹家利益集团的核心,凭着出色的才干,得到了曹德天的青睐,成了最曹德天得力的助手,不但保住了自家的田产,还在土地兼并、重新分配的过程中捞到了最大的好处,很快成为这个新城区的主宰者之一。
接着曹德天的目光瞄向了田家村,以在大沙河东岸兴建水师港口、水师基地的名义,用极低的价格向田家村征收了大片田地,并修建了一道宽敞的马道从田家村穿过,直达港口。
后来,新码头落成,田家村人发现它既非军用港口,也非水师基地,而是一个大型的商用码头,这是彻底的欺骗!田家村人顿时怒不可遏,爆发了几次声势浩大的****,都被曹德天以武力强行镇压了,使田家村人的怨恨越积越深。
曹德天是总策划,杨立志是执行者、开路先锋,充当马前卒的角色,所有欺骗的话都出自他之口,所有契约文书也是由他唆使田家村村民签订的,他自然就成了田家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在与田家村纠缠不清之际,曹德天又计划修建一条十多里长的江滨大道,将新旧码头连接起来,江滨大道与新城区之间的大片良田土地自然也要变成高楼林立的新城区,征收土地的工作多而繁重,需要才能出众的人来完成,因此这一重任再次落在了杨立志肩上。
刚好田家村人的大部分田地也是在这一区域内,他们与杨立志的仇恨也就日益加深,他们无法和手握重兵的曹德天抗衡,难道还对付不了小人得志的杨立志?
新仇旧恨,迟早有一天要与他全部算清,杨立志心里十分清楚田家村人的想法,所以他每次出门都要带大量的随从和保镖,更不会孤身一人或者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田家村附近。
这天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之际,他却乘着一辆遮掩严实的马车,仅带了一名车夫和两名随从,来到了田家庄,悄悄驶进了田家村族长田士兴家的大门。
随从拉开车门,杨立志跳了下车,田士兴匆匆迎上前来,焦急地道:“杨大人,您怎么只带两个人就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杨立志笑道:“你别担心,我悄悄地来,明天一大早就悄悄地走,不会惊动其他人,更不会连累到你。”
田士兴无奈地笑道:“好吧,那我令厨房准备酒菜,为杨大人接风。”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田士兴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两人临窗而坐,面对禾场菜园,把酒相谈。
乡村的夜晚特别安静,轻风凉如水,月色也柔如水。只可惜,这两人谈的既非农事,也非相约赏菊,而是在秘密谋划一个惊天大阴谋。
两人窃窃私语,密谋了许久,直到酒残羹冷,月上半空,才尽兴而散。
第二天一早,天色才灰蒙蒙亮,杨立志又乘着马车悄悄驶出了田家大门,穿过田家村,直奔江滨大道而去。
规模宏大的江滨大道已建成了数里长的一段,沿着新码头东下,宽敞平整的沿江大道两旁商铺楼房林立,气势恢宏,看来这个新城区的兴起已是势不可挡,只可惜一到晚上,整片区域都是黑灯瞎火,行人绝迹,鬼气森森。
其实柳城只是聚城的四大附属城之一,纵然近年来有所发展,人口虽已达到百万级别,但除了中心老城区的繁华地段,多处新城区里的大部分商铺楼房都是空置的,人口的数量、商贸的发展远远跟不上城市扩建的步伐,显得冷冷清清,犹如人间鬼域。
这是执政者贪求私欲、好喜大功、好高骛远的浮燥心态,已严重违背了人类及城市的自然发展规律,把城市推向了绝地,也将后辈子孙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马车行驶到江滨大道时,天色已逐渐明亮起来,突然健马一声嘶鸣,马车轰隆一声巨响,车厢剧烈抖动了一下,猛地停了下来。
车夫跳下车一看,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不好了,杨大人,我们撞到人了。”
随从打开车门,杨立志下了车一看,只见车辕下躺着一个庄稼人,看样子已有五十多岁,正在捂着心口不住地大声呻吟,胸前的衣服似乎有鲜血渗了出来。
他不由出言责备:“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车夫惭愧地道:“我只是打了一下瞌睡。”
杨立志上前低头察看这人的伤势,这人抬头看了杨立志一眼,突然一激灵,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用力一拽,杨立志不由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这人紧紧攥住不放,大叫道:“杨立志!你是杨立志!”
两名随从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分开,但这人似乎已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死也不肯放手,一面还在不停地放声高呼:“杨立志撞人了,杨立志撞人了……”
此时天色已大亮,四周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听到呼叫声,陆续围了过来,而且这些人都是田家村人,见到了杨立志,不由怒火中烧,纷纷出言怒骂。
村民越聚越多,将杨立志等四人团团围住,两名随从阻拦不住,吓得面色发青,有的村民甚至已拳脚相向,嘴里叫骂着,乱哄哄地嚷成一片,寂静的江滨大道顿时沸腾起来。
一队在附近巡逻的巡城捕役闻讯匆匆赶来,硬生生挤进人群里,但村民的人数太多,已无法把村民驱散,他们只好围成一个圆圈,将杨立志护在中间。
此时村民群情汹涌,黑压压地步步迫近,众捕役不得已抽出了兵器,但村民们的情绪已即将失控,不少人还挥舞着锄头铁锹冲了上来,一场暴乱最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