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这一声怒吼的是跟着青河进来的一员将领,生的很是霸道,怒目圆睁,胡须如钢针般挺直,皮肤黑亮,一见便让人心生惧意。
被这么一吼,年轻人也顿了一顿,气势明显矮了下去。但又不想就此退去。
这时,另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向牧晖启行了一礼后,又转向刚才怒吼的黑脸大汗也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道,“见木将军息怒,刚才是我的弟弟得罪了。将军说得不错,没有我们卜路海一族,赫月部自然也能驰骋在这北朔原上。”
说着便冷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但我卜路海家的勇士也不想不明不白地牺牲,否则我们回我们的大茫山下也未尝不可。我兄弟二人并非来此阻挠都元帅大人的安排,只是父命难违,而且既然大汗已任命家父为丞相,那家父自然也有必要对此次出征所遇有所知晓,还望都元帅大人和见木将军海涵。”
先前说话的是三年前率两万精骑臣服于赫月部的卜路海-巫院的小儿子直力罕,之后说话的是直力罕的哥哥窝步。兄弟二人同样傲慢目中无人,平素与赫月部的新贵将领矛盾重重。
只不过窝步较直力罕更懂得进退,今日见得不到什么便宜,便赶紧向见木等人服软。
见木起于行伍,由牧晖启一手从小卒提拔到了千夫长。他对牧晖启最是爱戴,脾气又最是暴躁,一见窝步兄弟态度轻慢,言语中又多是不敬,立即站了出来。
窝步一番话下来,见木更是怒气冲天,拔出佩刀砍在桌上,说:“你以为你们那些人马是我们缺不得的么,老子……”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都转向了牧晖启。只见牧晖启眉头紧锁,“成何体统,来人,把见木这厮捆了,收了这厮兵器扔回自己帐中思过一日。”
从帐外进来牧晖启的两个亲兵对还在发愣的见木卸了身上的兵器,对见木说了声“见谅”便拿绳子将其捆了起来。见木也不反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捆了思过,朝着窝步兄弟方向往地上“呸”了一声,便昂着头自己走了出去。
众人都还呆在当场,牧晖启便又用平静到没有感情的语气对窝步兄弟说,“多有得罪,还请二位莫放在心上。既然是巫院丞相的吩咐,你们只管自己行事便是。”
听了这话,直力罕似乎又恢复了气势,直视着牧晖启问道:“那都元帅大人离开大营长达半月之久是所谓何事呢,而帐中这些生人也还请都元帅大人为我等引见。”
窝步阻拦不及,直力罕已经走到了牧晖启的桌前。
牧晖启见直力罕不仅不识抬举,而且愈发嚣张,便改变了语气说道,“监军有监军的职责,自己在营中好生盯着就是,本帅的行事不是你等该管的。要是监军多想了或是多做了,今后和巫院大人不好相处也不是二位想看到的吧。”
这话说得还是非常平静,窝步与直力罕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杀意,不由得心生惧意。窝步赶紧拉回直力罕,头也不回磕磕绊绊退出了中军帐。
牧晖启拿起桌上的碗,斟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放下碗对众人说,“见笑了,诸位连日赶路,定是相当辛苦了,营中早已为各位准备了营房,来人,伺候各位使者下去休息。”
钟旗等人见好戏结束,便也不愿多待,随着牧晖启的亲兵退了出去。
帐中此时只剩下了牧晖启等六人,除了青河以外其余四人以及见木便是此次随牧晖启出征的五名千夫长。牧晖启询问了自己离开期间大营中的境况以及营中粮草的供应,又布置下了警戒等任务,却对接下来具体的行程避而不谈。
诸将也知道牧晖启的脾气秉性,也不多问,便各自退下。虽然不知今后的安排,却对都元帅都极为信任。
钟旗等人便在这牧晖启的大营中也住了下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从岐淮出发的北巡队伍每日的行进按部就班,不见波澜。但对于蓝絮来说,一切都很新鲜。全新的甲胄,长枪,铁胎弓,健硕的胤雪马,这都是他自小的向往。
为了节省马力,大军行进墨骑左卫均是牵马步行。蓝絮只有在夜晚他人入睡之时,才会在马槽附近跨上战马过瘾。这匹胤雪马是虞燧从左骑马场中的上千匹雄骏中精选而出,名为墨姬。
胤雪马以冲刺见长,有踏雪逐风的名声。蓝絮恨不得立即骑着墨姬驰骋大漠,在马槽边骑乘实在让他觉得心痒难耐。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日,即将到来,并且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与蓝絮同在一个军帐的还有三名年纪相仿的少年军卒,几日下来几名少年也都混熟。血气方刚的少年少不了比试,蓝絮次次轻松获胜,甚至能够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三人中一人便是石镌的幼弟石晃,二人相识已久。这日蓝絮正牵着马行路,石晃牵着马过来主动与蓝絮攀谈起来,“蓝兄弟,这些年你的骑射怎么已经进步得如此厉害?我怕是已经被你远远甩下了吧。”
石晃与石镌身材模样都很相像,看着分明就是十年前的石镌。蓝絮摸了摸墨姬,笑笑答道,“我也是乾狩二年生人,我们是一样的年纪啊。这骑射的本事,都是虞大哥教导有方。”
石晃身材比蓝絮高大了不少,此时又靠得紧了些,低头轻声说道,“我大哥老是教导我操练宣花斧,可我却丝毫不喜欢……”
听了这话,蓝絮“扑哧”一声便乐了出来,“这话被十三哥听到有你好受的。”
石晃听到蓝絮的笑声也憨憨地笑了起来,“今晚我们再来比试过,昨晚你把柱子和东子给打得够呛,今晚你肯定跑不了。”
看着石晃坏笑的脸,蓝絮却满不在乎。想起了昨晚都用了不到五个回合便打趴了二人,蓝絮依旧信心满满。二人的越谈越融洽,这一路的旅程变得不再难过。
北巡队伍自启程后,按着早已安排好的路线行军,因为没有时间的限定,大军的前进速度一天也就维持在四十里上下。队伍走的多是官道,即便不是官道,一般的毛贼也没有胆子打禁营先锋营的主意。
襄王等人与吴兼一起行军也是颇为放松,众人都向吴兼请教着多年的疆场经验。吴兼也并不吝啬,倾囊相授。有时候回忆起在过往战场上与其他百战名将并肩作战的往事,尤其是跟随孟戍横扫北朔原的经历都让他感慨良多。
对于虞燧等人来说,吴兼无保留的传授也让他们学到了许多。吴兼也对几人大加赞赏,对于发现新锐将领,他的洞察力十分敏锐。
经过了大半个月时间的行军,乾狩十五年八月三十,襄王等人率军抵达了登麟关。登麟关守将宋浑率军十里相迎。宋浑对于襄王一部的到来准备多日,粮草等军需也准备得相当充分,以供北巡队伍补充之用。
宋浑虽然行事粗鲁,在这些大事上却也从未有不周的地方。襄王北巡是何意义,在心中也是如明镜一般。自家地位今后能否更进一步,宋浑觉得,就是看自己此次能否服侍好这位将来的太子爷了。
王素却不同,虽然也为襄王的到来做了很多细节的布置,但做为晋王的支持者,王素只是礼节性地与宋浑同去迎候了襄王,之后便再未露面。襄王也并未在意,对于少数朝中文臣对自己将成为储君的异议也早已习以为常。
队伍在登麟关下只驻扎了三日,便又启程向目的地磐城进发。虽然对王素颇为不忿,虞燧等人对登麟关的安排还是相当满意,便也没说什么启程上路。
出关后,襄王便加快了进军的速度,这条路他在心中走过千百遍。想着自己终于实现了这梦想,便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显得意气风发。
从登麟关出发时,宋浑派了副总兵张忠领一万士卒护送襄王前往磐城。这也是惯例,凡是太子或皇子出关谒陵,守关大将必派兵随军护卫。
又行进了四天,九月初七这一日,大军终于看到了磐城的轮廓。
磐城不算大,百余年前还是个小村落,因为此处位于由南向北的银线江边上,而土地相对草原其他相对适宜耕作。磐城又处在北朔原与南朝交界地带,经商往来的也多,于是来此地讨生活的人也逐渐增多。
到了两百来年前,大肃太祖皇帝孟熙出生在了这里。这里也就成了太祖的发祥之地,加之战略位置重要,历代皇帝便都在此处増筑城墙。
到了乾狩十五年,磐城已是一座坚城。城中常年驻守两万破虏营,隶属禁营,仅听命于皇帝一人。
孟氏祖陵位于磐城东面十里,虽然历代皇帝都是葬在岐淮城旁的惠金山上。但太祖定下规矩,历代皇帝驾崩后都要在祖陵立衣冠冢,每代皇子继太子位前均需要此处谒陵。
这时节正是蛇信花开的季节,磐城周围到处都是星星点点一丛一丛的蛇信花。这便是太祖的发迹之地,祖宗发祥之地。襄王见到这景象,也不禁发出阵阵感慨。
这是蓝絮第一次来到磐城,大漠的风光让他大开眼界。北朔原上的黄沙与寒风让蓝絮格外舒畅,身旁的墨姬也是阵阵嘶鸣,应和着蓝絮此刻澎湃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