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的时候,是第三天中午12点多。这是自己做的唯一具有前瞻性的考虑了,我可以有半天时间来找住的地方。第一次知道大城市的交通系统有普通公交和BRT专线;第一次战战兢兢地坐地铁。我上大学的城市虽然是省会城市,但没有地铁。也是第一次分不清东南西北,找路人问路基本只得到摇头。
果然是繁花似锦的城市,虽然是寒冬腊月,街边都是开着淡玫红色花朵的树木,空气里满溢着香味,随处可见的绿植肆意地生长,天桥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叶子。街头都是丝袜短裤,各色人种自顾穿行,想起在学校的时候,偶尔街头看见一个外国人,都必须叫上身边的小伙伴大惊小怪一番。可是这里各种白皮肤,黑皮肤泰然自若的经过你身边,他们反而更像是这个城市的主人。这里的人和植物一样,随便一个地方都能生根发芽,然后迅猛生长,参天大树很多,小灌木更多。南方人很多会自己做小生意,头脑也灵活,但是做大的并不多。而西北的大戈壁,往往是需要很多条件才能长出一棵树,而活下来的往往都是大树。远远地矗立在空旷的天地间,显眼触目。所以西北人忠厚老实,做事保守,重信用,热心肠,做生意的人少,很多人更看重上学读书。
初到这里的时候,被这里的公交地铁票价吓到了,动辄就是好几块钱。呆久了才知道这个城市真的是非常适合生活,发达的轻工业使得生活用品非常便宜而且耐用又好看,衣服更是不重样。天色渐渐晚了,我在繁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经过一所大学,门卫森严的守着。后来终于靠着手机和电话,找到了一家100多的旅馆,在各种吵闹和男女嬉笑声中胡乱住了一晚。
后来的几天里我都是先用手机投简历,然后出发找住的地方。A市是沿海口岸城市,人员杂乱,虽然是省会,也是常有暴力事件曝出来,小偷小抢就更不用说了,爸爸每天早中晚各打一个电话,确保我还平安。呆了没几天,身上带的钱就花光了,我努着劲省吃俭用一整个学期攒下来的奖学金,居然这么不禁花。我在A市的日子,爸爸打过好几次钱给我。
或许是换了陌生的环境,身体开启了战斗模式吧,几天下来我很少吃东西,竟也不觉得饿。每天带一点面包或者饼干,一包饼干我吃了一个礼拜。走累了就在原地站一会,怕一旦坐下就不想起来了。因为每天走很多路,腿都累得没有知觉,脚也肿,好在可以洗热水澡。每天洗完澡,顺带把衣服在水里泡一下,然后就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恨不得死过去。
那段时间压力很大,来自生存的压力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让我即使睡觉都绷紧了神经,身体累,心里更煎熬。每天睁开眼想就是工作和住宿的问题,等一个人哭够了才敢给家里打电话。不过我运气好,从来没碰见坏人,倒是认识了很多朋友,知道我孤身一个人出来,给过我很多帮助。我甚至在一个男孩子家中打过一晚上地铺,胆子真是够大,运气也真是够好,后来倒很少联系。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会热泪盈眶,那些感受无法用文字描述出来,但是却清晰的刻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终于找到一个在服装加工厂的仓库扫码的工作,面试的时候,怕人家拒绝,把学历改成高中,好在面试官并没有怀疑,总算是谋得了一份差事。刚开始我是帮着递东西,看他们如何操作,后来就自己独立拿着枪一堆堆扫描输入。那是一个很细致的活,需要一边扫,一边还要盯着电脑看有没有输进去,有些条码不清楚的要更换,还有注意同类型的编号一致。我在那里的一个多星期,几乎从来没有做对过,每次都要返工。而且上班时间基本都是站着,或者跑来跑去搬东西,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腿脚发肿。
也是在那里我知道了市面上卖的品牌衣服成本是多少,利润是多少。那是一家中小型的工厂,主要生产羽绒服,产品销往全国各地,还有当地的网店。工厂里的员工也有开网店做兼职的,他们会拿到四折的内部价,然后在网上出售。因为聚集了全国各地的廉价劳动力,得益于发达的轻工业基础设施和完善的产业链,那边的衣服真的很便宜,质量也还过得去,做网店也还是能赚钱的。
工厂一般都管食宿,我去的时候,空甩着双手去的,什么都没有。管理宿舍的老大爷非常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给了我一把钥匙和一张进出楼门的卡。他带我进去看了一眼,是一间大屋子,阳台上挂满了衣服,散发着潮湿的味道。房间里光线昏暗,需要开灯才看得清楚,里面放着好几张高低床,有一张空着的下铺,是之前离职的女孩住过的,还有她没搬走的床垫和被子。我把包放在床头,算是表示对这张床的主权。
晚饭的时候,我出去买了一个不锈钢的饭盒,去食堂打饭。饭菜都不限量,但是不能剩,而且去晚了还没得吃。米饭还勉强可以下咽,菜的味道就很将就了,浓了、淡了、烂了、没熟透,但是大家吃的都很津津有味。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边吃边聊,或者打了饭直接去宿舍吃。不管是饭堂还是宿舍,大家都很自觉地不会乱倒饭菜,据说被管理人员看见了要罚款。
晚饭后还要加班,所以连吃饭都是争分夺秒,饭盒要自己洗,匆匆冲几下又赶去各自的岗位干活。加班不是强制性的,不想去就可以不去。有些岗位是按照小时算加班费,每小时10块钱;有些岗位是计件工资,做得多当然挣得多。所以虽然不强制加班,但是大家都喜欢加班,或者说习惯加班。下午5、6点钟吃完饭,一般都会加班到10点才会下班。然后晚班的人开始上工。所以一般生产线24小时不间断工作需要三班工人,在这里只要两班就可以。
下班的各色青年男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休息或者约会。只有一栋5层的楼是员工宿舍,男的住一、二、三层,女的住四、五层,然后三层的楼梯拐角处住着管理宿舍的大爷。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老大爷是老板的亲戚,平时待人都很和善。有些是夫妻都在这里上班的,或者两个人在工厂结婚的,只要在工厂工作达到一定年限,就会单独分给一间小房间居住,算是对老员工的奖励。听说厂里的财务,市场那些岗位一般都是做了很长时间的,那些人可以享有一些特殊的福利。
我们住的房间里一共住了10多个女孩子吧,除了一起在库房干活的那个女孩子,大家互相之间都不怎么说话。房间里有自带的卫生间可以上厕所,但是不能洗澡,所以都会自己准备一个大桶,接了热水,拿大勺子淋着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南方普通百姓的原始洗澡方式,一直耿耿于怀。
在那里的几个晚上,我都是和衣而睡,一是因为有轻微的洁癖;二是房间里没有空调,加上本来就潮湿;再者这里的冬天,房间里比外面冷,盖一个薄被子到晚上还是会感觉到冷。虽然住在这里的人有十几个,但是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有人不在。年轻就是精力旺盛吧,干一天活还能接着出去约会,第二天一大早回来接着干活。每次回宿舍,不论是中午吃饭还是晚上休息,总会有人拿出手机播放音乐,各种让人食不下咽的噪杂声让人只想快点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