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睡着后,胡兰想着今后村里的工作,很难入睡。就在这时,胡兰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马上推醒了金香。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胡兰忙跳下炕来,走出屋门,金香紧随其后也出了门。她们来到院里,只见院邻老大爷站在街门跟前向外问道:“谁?”
门外答道:“我!”
胡兰她们听见声音很熟,可又想不起来是谁。又听老大爷问道:“你是谁?”门外答道:“听不出来吗?我是陈照德。”
胡兰和金香一听是陈区长,高兴得什么也不顾了,三脚并两步跑到大爷前边,开了街门。
月光下,她们看见门外除了陈区长,还有五六个武工队员。陈区长留了一个人在门口放哨,然后大家都拥进屋里来。
胡兰跟着他们回到屋里。只见陈区长他们个个冻得脸色发紫,有的人胡子上、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她慌忙把炉火捅开,同时又迫不及待地向陈区长问道:“一丑哥找到你没有?”
陈区长点点头说:“昨天晚上才见到。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
胡兰和金香一听这话,忙张罗要做饭。陈区长道:“来不及了,我们马上要走。”
金香连忙把她家所有能吃的东西全找出来。胡兰也忙灌了一壶水,插到灶火里。陈区长一面烤着冻僵的手,一面向胡兰说道:“情况很不好,听说敌人要搞什么‘自白转生’,阎锡山规定召开群众大会,用毒打、屠杀胁逼共产党员、革命干部以及军属、干部家属和积极分子们自首。凡不‘自白’的就要乱棍打死。看样子就是要来一场大屠杀。区里决定让你赶快上山。”他扭过头又向金香问道:“你妈哩?”
金香告诉他说到亲戚家去了。
陈区长接着说道:“刘树旺跑到匪军七十四师当了侦察排长啦,恐怕你在村里待下去也危险。我看不如和胡兰一块到山上去,过一阵再说。”
金香忙问道:“什么时候走?”
陈区长说:“越快越好。今晚上我们有重要任务,不能带你们,我们是绕道来先通知你们一声。明天你们到北齐村找安厚常,他会派人把你们送到山上去的。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
胡兰问道:“村里工作呢?一丑哥和你们一块回来没有?”
陈区长点点头说道:“一切我都交代给他了。你放心走吧!这是组织的决定。”
胡兰问道:“抓到大象去的那些人怎么办?能不能想法营救他们?”
陈区长叹了口气说道:“唉!办法都想尽了,劫狱和偷袭都不行。敌人有一个营的兵力,还有一个机枪连。咱们武工队就一二十个人。硬打硬拼只会牺牲更多的同志。”陈区长说完低下了头。看得出来他心里很难过。他沉思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说:“你们放心走吧,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他们。”
胡兰问陈区长吕梅有消息了没有。陈区长说道:“哦,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老吕已经转移到山上去了。”
胡兰听了这消息,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陈区长他们吃了点干粮,喝了点开水,匆匆忙忙就走了。
胡兰、金香送走陈区长他们,赶快熄灯睡觉,想在第二天起个大早,准备上山的事情。可是两个人在炕上谁也睡不着。今天晚上是她们留在村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两人心里都很难平静。金香心里很高兴,她真想马上告诉妈妈这一好消息,她用不着躲到亲戚家去了。她和胡兰上山,比到亲戚家要安全千倍百倍。可是她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妈妈,心里又一阵惆怅。前年在妇女训练班的时候,夜里常常梦见妈妈。这回上了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胡兰心情也很复杂,她很感激党对她的关怀,党对一个同志这样爱护,考虑得比自己想的都还周到。她真觉得很难过,她一时想到石三槐、石六儿,一时又想到郝一丑和陈区长他们。她想,今后这里的环境会更坏、更残酷,留下来坚持工作的那些同志们,不知会遇到多大的困难呢。后来她又想到了家里人……这时忽然听金香问道:“胡兰,你睡着了?”
“没有。”
金香道:“不知怎么的,我今天总是睡不着。胡兰你说咱们到了山上,会让咱们干什么?”
“不知道。反正听从组织分配吧!我希望是去学习班学习,多学点知识多好啊!”
金香翻腾着爬起来,伏在枕头上说道:“我也是这样想,要能住几年学校该有多好!”
她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从上山去学习,说到什么时候能回来;从目前的情况,又说到将来的情形。胡兰忽然向金香问道:“我问你一个个人问题,全国解放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全国解放以后?做什么?我还没有想过这事。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金香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像吕梅姐那样,好好工作。唉!就怕我干不了,胡兰你想干什么?”
“以前我想将来最好当大夫。”
“大夫?就是看病先生吧?你怎么想干这个?”
“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你猜我怎么想到干这个?今年,不,已经过了阳历年啦,应该说是去年。去年秋天北贤战斗以后,不是给咱们村分来五个伤病员吗?我看见他们那么痛苦,心里真是不好受啊,可就是插不上手。当时我就想,将来一定要学当大夫……”
胡兰的话还没说完,金香就“哈哈”地笑了一声。
胡兰问她笑什么,金香说:“是不是你想起了你的那个王根固了,你是看他生疥疮伤心了吧!”
“你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胡兰就假装要揪金香。
金香一边躲,一边认真地说:“你们这么久不见面,是不是特别想你的根固哥。”
胡兰沉默不语,一会儿说:“的确,他是个好青年,思想也进步,人品也好。可惜,自从他从我们村去了大部队后,连个信也没有他的。”说着话,胡兰就从衣袋里摸出了王根固给她的那张手巾,看了看,又放起来了。好在金香不知道那是胡兰与王根固的定情物,也没问她东长西短。
金香说:“等打完仗,你的王根固连长,恐怕会是团长了。那时他带着一团人来娶你这个新娘,该有多风光。”
胡兰笑了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笑,也是世界上最甜蜜的笑。
金香说:“要不,我将来也跟着你学当大夫吧!”
胡兰知道金香在取笑她,把话扯开说:“我后来又想最好开拖拉机。有回报社来了个新闻记者,晚上住在区上,他和大伙谈闲话时候说,晋中平川这么好的土地,这么平,等全国解放了以后,要是用上拖拉机耕种,能多打好多粮食。”
金香听胡兰说出了个新鲜玩意儿,忙问:“拖拉机?拖拉机是什么样?你没问问他?”
“我问了,可人家说他也没见过,他是从书上看到的,大概和汽车差不多,开动就能跑,能耕地……”
金香不等胡兰说完,就兴奋地说道:“啊!那太好了。胡兰,要不将来咱们一块学开拖拉机吧!”
远处传来几声鸡叫,鸡叫头遍了。胡兰说:“嗨!咱们扯到哪里去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哩!”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