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吕德芳带着“复仇自卫队”到云周西村烧房子后,有十多天,敌人再也没有到村里来,大象据点也没什么动静。
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敌人暗地里正在进行阴谋活动。
那天“复仇自卫队”到云周西村烧了陈照德的房子,回去之后,阎匪军特派员张全宝把吕德芳给训斥了一顿,认为这种做法是打草惊蛇,他说重要的不是烧房子,而是要设法肃清共产党的地下组织。
张全宝当时交给吕德芳一项秘密任务,要他通过他老丈人石玉璞,首先摸清云周西村有哪些可疑分子,然后再一网打尽。敌人为了麻痹我方,因此这些天故意不到云周西村来骚扰,给人们制造只是烧烧房子,出出气就完事的假象。
1947年1月8日清晨,胡兰起来正在梳头,胡兰爹出去挑水听说阎匪军来了,就挑着个空桶返回来了。一进院子,他把桶担往地上一扔,慌里慌张跑到屋里说道:“坏了,匪军来啦!”
妈妈忙问:“在哪儿?”
爹语气急切地说道:“在街上。我看见捆着张申儿、二痨气从东头过来了。”
胡兰听了,又是吃惊又是奇怪。她知道张申儿和二痨气既不是党员又不是干部,不知道敌人为什么要抓这两个普通老百姓。她忙问爹:“你还见抓谁了?”
爹摇摇头说:“只看见这两个,没见别的人。”
正说着,大伯和爷爷跑过来,听说匪军在村里抓人,都吓了一跳。
这时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家里人都慌成了一团。妈妈要胡兰赶快出去躲藏起来。爹又说满街都是匪军如何出得去,出去不就抓住了。爷爷急得叫快把街门关上。大伯说,敌人要是来,不要说你关上门,锁上门也不顶事。
爱兰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攥着姐姐胡兰的手,手心都出汗了。胡兰却显得很镇静,她不慌不忙安慰家里人说:“敌人不一定是来抓我的。要是敌人真的来抓我,就是藏到箱子里柜子里,他们也会打开搜出来。就是吓得发抖,敌人照样不会饶你。怕是没用的。”
大伯说:“你们先不要慌,让我先出去看看。”
大伯仗着自己是闾长,觉得匪军不会抓他。说完就到街上去了。
大伯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回来了,低着头叹着气,告诉家里人说,敌人已经走了,共捆走了五个人。
胡兰急忙问:“捆定了哪些人?”
大伯说:“除了张申儿和二痨气,还有石三槐、石六儿、石五则三个。”
胡兰听到石三槐、石六儿这些名字,不由得“啊”了一声,因为她清楚这些都是做地下工作的人,敌人对组织可能有所发现了。她又问大伯:“来的是复仇队还是阎匪军?”
大伯说:“匪军,是二连的许得胜带着人来的。看来狗日的们天不亮就来了。”
家里人听说匪军已经走了,胡兰没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听到匪军抓走了人,都觉得不是滋味,但自己家的人毕竟没出事,也就放心了。随后各人干各人的事情去了。
胡兰又难过又愤怒,她紧锁双眉,一早晨一句话也没说。她一面猜测敌人的阴谋,一面苦想对策。眼看村里出了大问题,自己又是区上的干部,怎么能不着急呢?
吃完早饭,她决定去找郝一丑。正要动身,恰好郝一丑来了。妈妈不知道郝一丑是干什么的,不过心想,这个时候来找女儿,猜想一定是为公家的事来商量,说了几句应酬话就躲到北屋去了。爱兰机灵地跑到门口放哨。郝一丑见屋子里只留下了胡兰一个人,这才低声说:“匪军抓人的事你知道了吧,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我看得赶快把这些情况向区长报告,另外要想办法打听被捕的人的消息。”
“这可太难了,大象镇那边没有我们的人呀!”
胡兰提醒说:“六儿家妹妹贞贞不是嫁到大象镇上了吗?我想通过她也许能探听到一些情况的。”
郝一丑连声说道:“对对,是条线,你想得比我周到。回头我到六儿家去说说。”
胡兰连忙说道:“我看这样吧,咱们分分工,你去找区上汇报,家里事我来办。”接着她又很诚挚地说:“一丑哥,以后你不要到我家来找我,有事托个人过来说一声,还是我去找你好。”
“怎么啦?”
“免得引起别人怀疑。我担任过公开职务,你和我不同,你的身份村里其他人不知道。现在情况越来越坏,说不定村里有敌人的眼线,盯梢你就麻烦了,你还是要多注意自己。”
郝一丑听了很感动。他说:“你得多小心呀!”
胡兰笑了笑说:“这个我知道。”
胡兰送走了郝一丑。妈妈见她把毛巾扎在头上,好像要出门,便苦口婆心地劝道:“胡兰子,你看看,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要出去跑了,避避风再说。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呀?有什么事让爱兰替你跑跑腿不行吗?”
胡兰说:“这事爱兰办不到,爱兰只能替我办点别的什么事情。”说完她让爱兰先到街上看了看,然后就偷偷溜到了石六儿家。
石六儿被敌人抓走,家里人愁得没办法,一家人哭哭啼啼,乱成一团。胡兰劝慰了一会,又问他们石六儿被捕时的情况,是不是有什么人引着匪军来的?他家里人说,没有见人带路,匪军一直冲到屋里,抓上人就走,什么也没说。他们都哭天抹泪让胡兰给想办法救人。胡兰说先让贞贞打听一下石六儿的消息,然后再去营救。六儿妈这才忽然想起女儿,立即收拾穿戴,到大象女儿家去了。
胡兰离开六儿家,又去了被捕的其他几家都看了看,一来是安慰他们,二来是了解当时被捕的情况,好从中识破敌人的真正目的。
查访中,胡兰发现张申儿和二痨气是敌人在街上碰上,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捆上了,随随便便抓人,好像没有目的。另外三个是敌人到家里抓的,目标性很强。胡兰想:要是没人指引,敌人怎么会知道这三个人住的地方呢?莫非敌人早注意上他们了?说明村里有敌人的眼线。敌人为什么要抓张申儿和二痨气呢?是不是敌人上方有令要求必须抓够多少人?还是敌人打着另一算盘?胡兰越想越不对头,说不定是敌人在耍什么花招。
刘胡兰猜想的没错,敌人确实在玩花招。原来吕德芳通过他老丈人石玉璞,在村里活动了好多天,并没有发现党的地下组织,只是觉得石三槐当了多年公人,又是区长陈照德的舅舅,石六儿当过民兵。两个人过去和共产党关系密切,也许从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找得到一些关于地下组织的线索。
而石五则的情况则是这么回事:在敌人进行“水漫式运动”后,组织上虽然因他包庇地主石玉璞开除了他党籍,取消了他农会秘书的职务,但组织上考虑石五则知道一些组织情况,怕敌人找他麻烦,为了他本人和组织的安全,就安排他转移到山上。可是他到了山上,嫌山里生活艰苦,又牵挂着二寡妇,就偷着跑回来了。石五则回到村里,他对其他人讲是临上山时被敌人冲散啦,在朋友家躲了些日子,后来打听到云周西村没住敌人,加上躲在朋友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回来了。他自认为现在啥职务也没有,觉得没什么可怕了。其实,石五则回到云周西村,石玉璞是不知道的。
可石五则认为现在是阎锡山的天下,要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得找个靠山,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也好有人庇护。他知道石玉璞的女婿如今是匪军的红人,土改时自己包庇过石玉璞,他觉得拉拢了石玉璞,就是给自己找到了一条被保护的路子。于是,他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找石玉璞拉交情去了。当时石玉璞也拍着胸脯对他说:“你帮过我,我哪能不仁不义,一切由兄弟担保!”
石玉璞想他以前是农会秘书,在共产党里干过事,又是从山里跑回来的,可能知道共产党的一些情况,所以就报告给匪军了。本来,今天匪军只想抓这三个人,临出发的时候,特派员张全宝说再多抓两个老百姓,目的是给共产党和群众造成一种错觉,好像他们是随随便便就抓了五个人。
胡兰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又联系不到上级组织,胡兰一时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那天,她心事重重,茶不思,饭不吃。既担心被捕的人的安全,又要考虑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她觉得张申儿和二痨气不了解内情,即使经不住拷打,他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不会出多大的事。可是另外三个人能经得住这个考验吗?她最担心石五则,他在敌人面前会不会下软蛋呢?不过石五则不知道党组织安排了郝一丑当暗村长,还在为党工作。想到这,心里多少轻松了些,她长长地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