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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圣明君主的脚步(2)

御舟飞快南行,过了清河,驰过淮安、沿运河南下。二十二日,御舟经过高邮湖,康熙见岸上的田亩、有的是房屋泡在水中,他赶紧命令停船,他下到堤上,亲行堤畔十八里,察其形势,召集生员耆老,寻问灾情,造成灾害的原因,有什么好的解救方法。回到御舟,他叫来扈从的两江总督王新命指示说:“朕此行原欲访民间疾苦,凡有地方利弊,必设法产除,使之各得其所。昔先忧一夫之不获,况目睹此方被水情形,定可不为拯救耶?”

“臣有罪,一定遵皇帝谕旨,尽快解决这里的灾害。”王新命说。

“唉!”康熙虽然听到王新命表示对他的话照办,但他仍是想,他们到底会不会认真去办?他命随扈的侍卫说:“你把我的信交给白天同我说灾情那位老汉,如果这里的灾情三个月内得不到解决,让他拿着我的信进京。”这个夜间,康熙迟迟不能入睡,船在慢速行驶,月也在跟随御舟行驶,他望着浩渺的夜空,想到很多,很多,提笔赋言诗一首:

淮扬罹水灾,

满满常浩浩。

龙舰偶经过,

一倚类城禹。

田亩尽沉沦,

舍庐半倾倒。

带带赤子民,

栖栖队深潦。

1684年11月1日,康熙当晚入驻在江宁织造署。第二天,主要活动议程是祭扫明陵。这件事意义重大,影响久远。清兵入关之初,受到了江南人民和东南沿海人民激烈的反抗,南京周围的农村王盖、金牛、元塘、聂林、邓村、龙都借“练乡兵”为名,武装起来,同清军作战。接着溧阳、金坛、兴化等周县的农民也组织起来,袭击南下的清军,太湖的农民、渔民、在赤脚张三的领导下,以淀山、长白荡、澄湖为基地组织抗清起义……

江南人民最反感的是清朝下令剃发梳辫,改换明朝衣冠,从衣冠装束到精神观念,承认清朝对全国的统治,确立满族贵族对汉族及其他各族人民的主奴关系。关于剃发易服,《东华录》有记载说:清军占领江宁后,马上发布公告曰:“自本告下达后十日之内,各地人民一律剃发。凡是不剃的,迟疑的,上表章请求保存明朝制度的一律“杀无赦。”

江宁上下一片恐怖,人民愤怒地骂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是什么朝代呀!

谁都不会想到行脚叫卖于市井中的剃发匠,一下升到了比刑部尚书权力还大,清军占领者对剃头匠说:看见留发者,马上叫来给他剃头,如不遵令而剃,可以割下他的头。

江南人民出现的抗清高潮,风起云涌,像咆哮的江风怒涛,一浪高过一浪,震动全国,清王朝的血腥的镇压,集中力量逐个击破、分散,最后完全消灭的办法,最后只剩下一股强大的武装力量,那就是郑成功领导的海上武装。

祭扫明孝陵,这是康熙南巡又一主要活动内容。清昭裢在《啸亭杂录》中是这样记述的:

皇帝六巡江、浙、每至江宁,必幸明孝陵,祥谒如仪。尝曰:“明太祖一代人杰,不可亵慢”。康熙为了祭陵,对前朝开国皇帝的尊重,亲作祝文,对朱元璋歌功颂德,说:“夫明太祖以布衣起于淮泗之间,经营大业,顺天应人,奄有区夏。”并对大学士们说:“朕意欲访察明代后裔,授以职衔,使他们世守祭祀之事。”

康熙在祭扫明孝陵中,还为其题写了“治隆唐宋”的匾额。

回到江宁织造署驻跸之处,他马上召见了曹玺之妻,曹寅之母,当年在福佑寺的保姆孙氏,如今已是白发银丝六十有八的老人了。

“皇上……”她听说皇上驾到,已经激动得流出了眼泪,说不出话了。

按照规矩,先叙国礼,后叙家礼。孙氏带领家人,长幼有序排开,参见皇帝及宫眷,礼毕,然后康熙又以母子之情,进行参拜。

“这可万万使不得的呀!”孙夫人说。

“使得使得。”他对周围的扈从大学士、大臣们说:“这是我们家的老人啊!”

孙夫人上前扶起康熙皇帝,她泪流满面的把头靠近他的臂膀,他当年就是朝夕这样被孙氏拥在怀里的呀!皇帝他好像一下回到了福佑寺,一切往事历历在目,那里给他人生留下的是宁静、温馨、宽厚、仁礼、奋进等美好的东西。

康熙陪着孙氏走进她家的花园,时值萱草花怒放。萱,属于金针菜的一种,在植物学上为百合科,多年生宿根草木,肉质肥大,长纺锤型。花形漏斗状,橘红、橘黄色。古人把萱看得十分神圣,认为可以使人忘忧。嵇康在他的《养生论》中道:“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叶梦得的《遣模归按视石林》诗:“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中国人有时把萱作为母亲的代称。

曹寅见皇帝站立在萱草前凝视半天,他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不待开言,皇帝令扈从御前魏太监说:“我要为我们家老人写几个字:“萱瑞堂!”皇帝大笔一挥,一气呵成。

曹氏一家对于皇上给予他家这样高的评价激动不已。

康熙向孙氏嬷嬷微笑一下,好像在说:“慈爱的嬷嬷,你还满意吗?”

后来,曹寅选用上好的木材雕成,底色为石青,字为阴刻,乌漆镜亮,四周镶有九条龙围绕缠护,龙是心赤金箔包成的。龙是皇帝和帝国的象征,是华夏民族的图腾。

曹玺当年死在江宁织造任上,康熙封了他一品尚书,皇帝的保姆当然就是一品夫人。这不只是一般所说的“最高荣誉”,而是让曹家已由下贱的奴役——包衣,而入旗升为贵胄了。

曹寅生有一子二女。康熙在接见曹家时,康熙帝对于身材婀娜,贤淑有礼的大女儿产生好感,他指配曹寅的这个女儿,嫁给宗宝平郡王纳尔苏作为王妃。这又是曹家连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曾为包衣,一下结为皇亲国戚,真是令人羡慕。这种满洲人称为“抬旗”的事,在清朝历史上数来数去也不多。

为康熙皇帝举行欢迎的盛大筵宴,安排在老宅的后院厅殿楼阁,鲜花与绿竹掩映的“峥嵘轩峻”,“蓊蔚洇泪”的西园,园中有一池塘叫西池,梨花玉兰,鼠姑石苋,青竹铺草,老楝婆娑。西园同曹家的命运紧密结合,由盛而衰,那是连康熙这时也预示不到的。

曹寅为了接驾,准备了足以一年,每个微小的细节,他都设想得具体、周到、做到一切万无一失。

宴会场面大、隆重、客人品位、档次高,这是江宁从来没有的。皇帝看到应邀出席宴会的有当地著名的大地主、大富豪、名士、诗家、还有明朝的遗臣、耆老,他很高兴,心里赞佩这个儿时的读书、摔跤、游戏的小伙伴,只有他才了解他,什么身旁的大学士、御前太监、妃嫔奴婢,全是投其所好,每日唱圣歌的一帮子吹鼓手。

康熙喜上眉梢,靠近曹寅说:“我们在南书房读书时,最爱玩的游戏你可记得?”

“记得。”曹寅说:“跑马城。”

“对!”康熙兴致极好地唱道:

去铃铃,去铃铃,

跑马城——

曹寅拍着手,鸣和道:

马城开——

打发格格送信来,

要哪个,要红灵……

康熙指着曹寅,他们都又回到少年时代了,笑说:“这个曹寅总要红灵!”

人们齐声欢笑,曹寅笑得更开心。

接着康熙巡视了江宁教场,到无锡惠泉山观赏,这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常熟的县令跪伏在扈从的御营前,递上一份礼单给皇上,是什么珍贵的礼品呢?

——五个美女。

侍卫报告了巡幸圣驾总管大人,他也做不了主,正说话间,康熙皇帝听见了,问道:

“什么事?”

“回禀圣上,常熟县令送上五位女子。”

“哦,有这样的事?”康熙想了一下,说:“美女退回,你把那个县令也给我收下,摘掉他的顶戴。”

知县筹备迎驾,正值皇子胤礽、胤襈他们都来过江南,从曹寅那拿走了上万两银子,又到苏州、常熟,除了要银子之外,他们都要常、苏、吴、松一带女子。他想皇子喜欢江南女子,皇老子应该更加喜欢,这不经过半年的精选,从各地挑出五个美人来,想皇帝一定很高兴,他还想到皇帝临幸之后,怎样如获至宝带回宫中,那时还会感谢他这个献“宝”的人,说不定给个知府或巡抚呢!

曹寅很快弄清楚了五个女子的来历;有两个是家中贫寒,知县看中买去,一个是被人贩子贩得的,一个是高家的奴婢,只有一个是大家闺秀,说选送宫中作妃被骗来的。

康熙说:“好生处理,该放银两,送银两,派人护送到家,该去赔礼道歉的,上门赔礼道歉,那个知县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我交给江宁巡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皇帝临幸惠泉山时,一个和尚在圣驾跟前跪伏,声言:“要献长生不老的秘方。”

康熙对御驾总管大臣说:“朕收下他的祝福,美意,至于长生不老的方子,还是由他自己受用吧。”

在南巡中,他还闻得地方有些酷吏鱼肉人民,横征暴敛,他派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配合当地的巡抚立即调查,进行处理。他对身边扈从的大学士们和大臣、官员们说:“赵高指鹿为马,东汉宦官与外戚轮流干政,杨国忠胡作非为,如果没有这些奸妄的小人捣乱,历史也许将会另外的一个样子。刑要上大夫,对于那些贪赃枉法,侵吞国库银两,掠人财富,胡作非为,败坏命官名声的,就要按大清律例办,决不姑息养奸,列祖列宗‘立纲陈迹’的决心,就是为了保证江山社稷安宁,黎民百姓福祉的。”

大清律是无情的。这使人们想到为清朝入主中原的多尔衮死后获罪,也使我们想到被称为‘满洲巴图鲁’的辅政大臣擅权,结党营私,在康熙16岁时被剪除的鳌拜,以及其他一些文武大臣受惩,如不久前处理了两江总督噶礼,不然怎样管理一个国家,要天下黎民安居乐业呢!

在康熙此次南行巡视御驾接待官员中,有人上奏江苏巡抚陈鹏年反对皇帝巡视,认为这样会亏损朝廷银两,给地方财政增加困难,还说皇帝此次南行主要是游山玩水等等,康熙看了奏章,十分生气及至愤怒,下令说:“违抗皇命者,斩!”

曹寅听到这个命令,惊慌一片,因为他最了解陈鹏年在江南为官口碑极好,人们都称其为两袖清风的清官,人称“陈青天”,这个人性格坦直,对于朝廷命令奉行不阿,对于皇帝谕旨执行从不走样,那么他为什么受到随驾官吏的密奏呢?原因是有的官吏,目的为朝廷饮差,为迎圣驾准备工作,到江南大肆搜刮,从金银财宝到苏杭美女,陈鹏年认为这样有辱皇命,有损朝廷,抵制不办,所以受到谗拘陷害。在这种情急万分,人命关天时,曹寅奋不顾己向皇帝跪拜,磕响头,这是清代请罪的一种方式。康熙看到替陈鹏年请罪的不是别人,是曹寅,他开始冷静下来,想这陈鹏年为官不会是像迎御驾准备工作大臣们和他的皇子说的那样,如果他对皇上巡视大不满的行为和活动,第一个向他进行密折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放在江宁最可靠的耳目——曹寅。

陈鹏年得救了,他与曹寅平素并无密切往来,而且因于织造事务,还发生过龃龉,可是在性命攸关的一刻,曹寅站了出来救了陈鹏年,更极大地维护皇帝的尊严、品格。人们纷纷传说曹寅救陈鹏年的事,盛赞这门皇差、皇亲国戚是最有德性的人家,成为佳话、美谈。

因为曹寅接驾办事使皇帝特别满意,让他南行的几个重大活动顺利实现,特别是对上层的联系,增加了他们对皇上、对皇廷的了解、友善,皇帝将曹寅摧升为舟政使,这是三品大臣啊!这个位置说明进入“九卿”之列了,第二是除了织造署,又派他兼管两淮巡盐御使,曹氏一门锦上添花,荣华富贵,达到了一个新高峰。

康熙在南巡中,为了减轻人民负担,宣布减免灾地钱粮正赋,地丁钱粮、屯粮、芦跟、米麦宫架税等,他要回銮时,所到之处都是普施恩惠,受到极热烈的欢迎,有的万人空巷,大小官员、地主、绅士、名士、遗民,挽留皇帝多住几天,这次历时71天的巡视到此结束,一直跟随着他的起居注官在起居注中总结说:上自巡省南行,每日百姓夹道伏迎,聚观者以十数万计,或焚香献果,擎跪马前;或捧土填冰,以济御道,鼓舞欢欣,皆出诚悃。上又驻马慰劳,众情益悦。逮舟行之时,夹岸跪迎者日益多,追随阗溢,欢声雷动,携米、面、酒、果、土产诸物,傍舟叩献。上悉令侍卫慰谕而遣之。甚有恳切攀留,行泥潦中,衣履沾湿不

顾者。皆由皇上视万民如子,故所在之民,虽遐乡僻邑,襁负而至,瞻仰恐后,真诚爱戴有如父母焉。”

为此康熙也极受感动,赋诗曰:

国家财赋东南重,

已去蠲租志念殷。

雨泽何妨频见渥,

善天愿早乐耕耘。

他巡幸江南,体察民情,考察官吏,在返京之际对江南的官员赋诗,意为洁己爱民,奉公守法,激浊扬清,体恤民隐,务全数本务实,让江南人生活自足。

康熙首次南巡,于十一月十八日黎明,康熙帝御辇排全副仪仗,自曲阜南门,行抵孔庙,在奎女阁前下辇,由甬道旁行至大成殿。康熙帝心怀崇敬,举步沉稳,在孔子像前行三跪九叩礼,一时乐舞并作。随后到诗礼堂,孔子传人衍圣公孔毓圻等跪叩行礼之后,召监生孔尚任、举人孔尚礼为他讲解儒家经典。接着康熙帝命大学士王熙对孔毓圻宣读上谕:

至圣之道与日月并行,与天地同运,万世帝王咸所师法,逮公卿士庶罔不率由。尔等远承圣泽,世守家传,务期型仁讲义,履中蹈和,存忠恕以立心,敦孝弟以修行,斯须弗去,以奉先训,以称朕怀。尔等其只遵毋替。特谕。

在孔毓圻等一片“谢恩”、“万岁”声中,康熙帝的经国大计便算宣示于天下臣民了。康熙濡墨挥毫,亲手书写“万世师表”,令人悬额殿中。他自小熟读儒家的经典,认为孔子学说:“至圣之德与天地日月同,其高明广大,无可指称。”

在离开曲阜之前,康熙帝还余情缱绻地亲书《过阙里诗》一首,并到孔子墓前祭酒之爵。学士孔在武、高士奇颂自赞颂皇帝重儒尊孔,说道:“至圣之道,昭垂万世,而振兴文教,实赖一人,我皇上躬诸阙里,盛举仪章,正以宣扬圣化,蒸肓群生。凡有血气,莫不感叹。诚海内向风之自,亿载太平之基,不独孔氏子孙感沐皇恩已也。”

十一月二十九日,数日北风劲吹,把最后一片枫叶吹掉,严冬已迈步来到这里,天气虽冷但人们心里热气腾腾,城内主要街道侍卫排立,甲仗鲜明,城楼上旗幡招展,正阳门大开,留京的文武百官跪伏迎接南巡的皇帝回銮。

他的身后留下一个圣主明君的脚步和高大的身影,从这里奏响了一曲走向盛世的凯歌。

康熙六次南巡,解决了河道问题,保证了漕运南北畅通,体察了人民百姓生活,减轻了田赋,提出了“满汉一家、中外一体”的处理民族间关系,“远近一体,仁育万民,皆育使之共享安乐”的大团结思想,确立以儒家思想治国思想,博得了江南人民和广大汉族人民极大好感和拥戴。

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君王,哪个不为滚滚东流,桀骜不驯的黄河水患而头痛,还有哪个“奉天承运”的天子,亲临河工解决河务,以安定民生的呢!”

康熙,一个胡服骑射民族的子孙,他征服了黄河,滚滚东流的黄河留下的历史是“田害漂没,人为鱼鳖;干旱时赤地千里,饿殍载道。多少黎民震天撼地高呼:“救救我们!”“救救黄河!”“救救养育我们的母亲!”又有哪个位尊九五的皇帝把河务作为他的重任呢,更何况写在纸上,贴在他的宫内柱脚上,“防河纡旰食,六御出深宫”呢!

康熙此次南行,正如随陪驾的一位外国传教士所评价的:“他肯定会成为历史上为数寥寥的圣明有德,儒雅宽厚的伟大君主之一。”

康熙回銮走了。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个圣主明君的脚步和高大的身影,他从这里奏响了一曲震动东、西方走向世界的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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