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姚启圣的思路是,现在经过郑氏的掠夺、耿藩的搜刮,这里的百姓已经穷苦不堪了,再加上不断的征兵,拉夫,在一个乡里组织一支乡壮确有困难,他认为最积极的办法是进行招抚,他说:“我的意思是加强乡里武装建设很重要,但对于郑氏海贼,我仍就认为要进剿和招抚同时并用,我还认为现在的时机有利于我们招抚。”
康亲王听过,点点头,觉得这个人看问题入木三分,是符合皇帝对郑氏集团的旨意的。上奏皇帝,康熙随即谕旨:“海寇当抚。”
郎廷相说:“我们对郑经进行多次招抚,谈来谈去,他都表示愿意称臣纳贡,就是不肯剃发登岸啊!”
康亲王道:“郑经独自窜穷荒,守明正朔,这跟吴三桂自称‘大周皇帝’,与两朝乱臣贼子不同,台湾远在海外,朝廷暂且可以不管那一片弹丸之地,息兵、安民确是首要。”
郎廷相听过,恭维地说:“王爷胆识过人,招抚之事若成,功在朝廷,福在百姓。”
姚启圣听后,一琢磨康亲王的话,他明白了这深藏的用意是,这并不是违拗皇帝的旨意,而是朝廷上下集中力量解决三藩,然后再解决台湾问题,眼下对付郑氏的办法,可谓权宜之计。
“谈。”康亲王果断地说,“都是中国人,只要不‘另辟乾坤’,有什么不能谈的嘛!”他决定把条件放宽一点。
康亲王很快组成了新的招抚谈判代表班子,选派泉州知府张仲举、兴化知府卞永誉,齐加卿衔,还有泉州地面上的著名乡绅黄志美、监生吴介鸿前往厦门再次与郑经谈和。
康亲王所遣的议和代表到了厦门,郑经面对康亲王将议和条件放宽,召集他的部将冯锡范、陈绳武、刘国轩、洪磊等人进行商议,拿出自己的条件,提高一下价码,进行讨价还价。
双方见面,寒暄之后,步入议事厅,分开左右两排,分别落座。谈判开始,张仲举说:“康亲王命我等前来,与阁下再申前议,请阁下让回各岛,息兵安民。”
郑经一脸正经,强硬地回答说:“本藩已再三申明,关于‘剃发’之事,决不动摇,我们再谈这个,只怕白白浪费各位时间。”
张仲举叙说皇帝的宽宏德范,说:“如今,我皇上又复大举博学鸿词之士,纂修明史,命执笔之士,该褒扬的褒扬,勿律本朝的忌讳。我朝自以忠劝天下,贵君臣守朝正朔,三十年不忘旧君,我朝又何忍逼迫你们君臣豪杰之士作忘国负君的行为呢?”
“那么是说,”郑经疑虑地道:“贵朝的意思是允诺了我们提出的条件,可以不剃发登岸,也就是遵朝鲜例?”
张仲举解释说:“正是!以往前来议抚之人,言必称‘剃发’登岸,朝廷现在考虑这样做,你们很难接受,不但毁坏了你们君臣三十年尚义之名,先藩赶去荷兰红毛收台湾之功,也损我朝数世劝忠之典。这不是本朝盛世所喜谈愿见的。”
郑经根本没有想到,朝廷此次作出这样大的让步,他的强硬态度有了缓和。他冷笑一下,说:“看来此次贵朝确有议和的诚意呀!”
“正是。”张仲举道:“阁下早已有言在先,以往我们所谈的障碍是‘剃发’,如今已豁然开朗。福建也是阁下的父母之邦,果能息兵安民,百姓必然感念阁下之德。”
冯锡范在郑氏集团中扮演着政务、军事的重要角色,是个挽草不过、老奸巨猾的人,他从对方的谈判中,发现朝廷已放松了往昔的强硬态度开始松动,便说:“藩主,清廷既称息兵安民,这是我们一贯的态度。安民必先息兵,息兵先富裕粮饷,果能裕饷,兵可息而民自安矣。这样,清朝廷的泉、漳、潮、惠四府之地划归我家。”
冯锡范的发言,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给步步向前的和谈添了枝节,双方一时陷于窘境。
冷场了半天,张仲举示意卞永誉,是说我是唱红脸的,你是唱黑脸的,现在该“黑”对手一下子了。卞永誉心领神会,发言道:“我朝命将出征,平定全闽,应天顺人,也是万不得已之计。
如今我们一次又一次进行议抚,也是怜你们君臣之苦节,而乐为你们君臣考虑安全。如果你们喜欢动武,战端一开,区区两岛,岂能与四海之大朝较量吗?”
冯锡范不以为然的冷笑两声,道:“我先王在,仅有两岛,尚欲大举征伐,以复中原。况今又有台湾,进战退守,权操在我,岂以一败为嫌?”
吴公鸿接着据理力争,对冯锡范驳斥道:“贵军沿海烧杀掠夺,出没无常,使无数女子失去丈夫,无数儿女失去父母,这不仅违背我皇上好生之德,就是你们大明的三百年流风余惠,亦消剥殆尽!贵君臣区口忠义,恐不是以掩盖贵军暴乱之罪恶!”
“你……”冯锡范没想到对手这么厉害,挨了重重一拳,打得他一时晕头转向,哑言。
和谈一下陷于冷场,僵局……
半天,郑经才不咸不淡地说:“此事还得容我们再议。”
和谈又一次遭到郑经的破坏,清廷的代表只好打道回府复命。
康亲王听了张仲举等人关于谈判经过,郑氏集团如何得寸进尺、毫无诚意作了详尽的汇报,并把和谈纪录由笔帖式呈上。
“这个郑经很不正经,”康亲王不无嘲讽地说:“先是拒不剃发登岸,我自作主张,先让他一步,现在又要地请饷,真是白日做梦……莫说四府之地,就是寸土,朝廷亦断无应允之理。”
正在康熙帝为东南沿海不靖,郑经不断骚扰,台湾有待收复,而谈判无期而忧虑时,吏部尚书吴达礼上奏皇帝,道:“皇上,今福建总督郎廷相、提督段应举自上任以来,无所作为,山谷之叛贼没净,百姓之困苦未解,吏治没见起色,军纪散漫无整顿,寇警频闻,地方不宁。更有甚者,海贼侵犯内地,事前不能防御,事后不能堵剿。皆由该督、提庸劣无能,职业不修,殊员简任之意。”
康熙对于郎氏兄弟早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个郎廷相,简直无法同郎廷佐相比,真是一个低能儿,康熙对吏部尚书吴达礼说:“郎廷相、段应举岂可仍令在任,贻误封疆?”
吴达礼当即圣赞皇帝英明。
康熙说:“为政全在得人。令姚启圣即优升为福建总督。福建巡抚杨熙年老,着以原官休致,复兴祚优升,为福建巡抚,应兼职衔,俱奏吏部议奏。另调江宁提督杨捷为福建水陆提督总兵官。”
姚启圣(1624年—1683年),字熙止,号忧庵,浙江会稽人,少任侠自喜,明季为诸生。富于胆略,善于雄辩。他在青年时,郊行遇两个兵丁侮辱妇女,上前解救,夺下其刀,还女子其家。后来去附族人,籍隶镶红旗汉军。康熙二年乡试第一,授广东香山知县。三藩之乱时,他投奔在闽坐镇的康亲王,姚启圣膂力过人,提出许多讨伐敌人的谋策,使得清军由被动转为主动,步步走向胜利。这样的干才得到了康亲王的器重,把掌管大军钱粮的重任交付给他。
姚启圣接任以后,不负皇上隆恩、人们的期望,首先开始整军。他发现绿营之中,镇将诸官,为他们前后服务人员一大帮,有的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而到打仗上阵之时,兵士不过十分之三四,严重地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姚启圣从自身做起,大刀阔斧地对闲杂军役人员进行精简,把服役军、人马、杂役分开,军人就是军人,杂役另行招募,保证兵额,这样军队的实力增强了。
在政治上,姚启圣实施“安内而攘外”的策略,先稳定社会秩序和民心,帮助百姓解决忧困,改变前任郎廷相吠影吠声,总是怀疑闽人与郑氏集团有关系的人,广贴告民告示,宣布“海逆蔓延历有年所,漳泉何地何族无与之为党者。岂可以一人而株连无辜!”他还宣布:“……一切歧视、压制海上人员在陆亲属及朋友的政策和作法立即废除,以后不许以此挟嫌陷害。”
姚启圣对待郑氏集团实行政治瓦解、策反、招降策略,他广泛地搜罗人才,不管你在郑军中做过什么,过去有多少罪行,作过反清、反人民的事,只要你放下武器投诚,有一技之长,他就利用,予以参将、游击、都司、守备之职。
正在姚启圣对郑氏集团做了大量工作进行策反、招降工作中,郑氏投诚人员有个叫黄性震的军官向姚启圣提出建议,在漳州设“修来馆”,不论“官爵、资财、玩物,凡言来自郑氏者,皆延致也。使以华毂鲜衣炫于漳泉之郊,供帐恣其所求,漳泉人争相传述。”也就是你要来,我欢迎,文官照原衔按部补官,武官一律保留现职。士兵及平民头发全长者,赏银五十两,头发短者赏银二十两,愿入伍者立即收入军营,并领取军饷。愿回乡者原籍安插,归农有其田,并发补路费,对于投诚之后又反水者,不予追问。
这位总督的这一手,实在厉害,为历年用兵效果所不及。在郑氏集团风雨飘飘中,在姚启圣的政策感召下,郑军纷纷来降。这里引用一串数字来说明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康熙十七年郑军来投诚的郑军将官为1237员,士兵11439名。康熙十八年郑军投诚来归者更是不断涌来,而且军阶越来越高,五镇大将廖瑞、黄靖、赖祖、金福、廖兴及副总兵何逊,他们不只是个人投诚,身后还带着一支队伍,真是纷至沓来,浩浩荡荡,共文武官员374人,士兵12124人。接着还有陈士恺、郑奇烈、纪朝佐、杨廷彩、黄柏、吴定芳等人,相继来降。不久,又有水师五镇蔡中调、征夷将军江机、杨一豹等人率部十余万人降清。
在招降郑军的同时,姚启圣遵循古人作法:“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交战为下”,施用反间计,扰乱郑氏后方。他派人潜入郑军,散布说某某将领欲行投降,或派人带礼物送郑军将领,待收下后,便将此事广为传播,在郑氏集团中一时混乱起来,互相猜疑,使得郑经疑神疑鬼,对谁都戒备十分。
在经济上,姚启圣坚决执行“海禁”迁界之令,沿边修筑界墙,建瞭望塔,险胜之地构建炮台,组成星罗棋布的对郑氏集团监视网,这样断绝了边民与郑氏集团来往。郑军也不敢轻易越墙,流入内地如同以往那样掠夺、扰民,不长时间,郑军由于血脉被切断,很快陷入供应困难的境地,陷入物资匮乏的危机之中。
“这个姚启圣,小小的一个布政使,刚上来就这么厉害!”郑经对此十分忧虑,瞻念前途,不寒而栗。
康熙皇帝对于姚启圣所做工作十分满意,他认为这是一个有智慧、有计谋、难得的干才,他下旨,曰:“谕姚启圣兵部尚书衔。”
姚启圣的《招抚赏格十款》给郑军将士打开了回归投诚之门,细细称来,这笔开销每年须银十万两,而全福建钱粮一乡收入只有九十万两,入不敷出。
喇吟达、赖塔将军感到招抚条例好,效果更明显,只是这个大量银子开销怎么解决,眼下军队开饷都出现困难,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