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见妒,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馋,孤媚偏能惑主。”为骆宾王在《讨武曌之檄文》所说,诚如其言武媚娘美如牡丹雍容,毒辣如蝎,杀幼女,弑兄,断皇后之手足,贬杀朝臣,烟视媚行的谋夺了李氏江山,手段心智自是一般人不敢臆测。那个一步一步为自己搏了一世荣华,死后却在墓前立一块无字天碑的女人,谁也弄不清楚那颗七窍玲珑心到底在想什么。功绩堪比天高,非言语可述?还是功过自由人说,我自巍然?
王凝菏,一个默默无闻煮茶扑萤修女红二十年的世家小姐,却在本该和羞走却把青梅嗅的年岁,替被暗扣的父亲执掌家族,端坐中营帐,谋胜于千里外,最后凭借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毒辣决绝的手腕,在边关那场炎京城中至今仍讳莫如深的****中取得先机,最终壮士断腕保全了炎京王家。而让一众冷眼旁观的吊诡大佬震惊的是这个自称只知相夫教子,不懂家国事的王家女子在当时那种剑拔弩张的形势下,为人处事分寸的拿捏,一紧一松时机的选择,丝毫不差近乎完美。这样的女人若是司马相如身边的卓文君自是最好不过,但若是一尾躲在层层帷幕后心怀不轨的毒蝎,便是个大隐患了。
叶言卿嘴角含笑,轻轻的叫了声:“嫂子。”
王凝菏颔首,轻笑道:“言卿。回来了啊。”
“嗯,刚回来。”夏言卿点点头,收了收裙裾在王凝菏身旁坐下。
“连日赶路一定很辛苦吧。”王凝菏伸出一个玉葱般修长光润的手指让两只小手乱挥的孩子抓着,瞥过头对夏言卿说。
“还成。”叶言卿轻笑,冲着正掰着母亲手指头玩的孩子扮了个鬼脸道,“小洛鼎。”
叶洛鼎歪着脑袋装傻的看了一会,笨拙的张开双手,咿咿呀呀的朝叶言卿那边附去。
“他这是想让你抱呢。瞧见漂亮姑娘就忘了娘,真是的,长大了一准是个风流种子。”王凝菏笑嗔道。
叶言卿笑得眼睛眯成一道可爱的新月,轻柔的将孩子抱在怀中慢摇,轻声道:“洛鼎,来,叫姑姑。”
王凝菏在一旁笑道:“他现下只会叫爹娘,若想让这霸王早些叫你姑姑,可得在家多留些时日。”
“真霸道。”叶言卿孩子气的皱着鼻子贴向夏九州柔嫩的小脸轻笑道。
“谁说不是。公公盼一句爷爷,盼多久哦,他在我面前像模像样,跑到他爷爷面前就是不开口,把你爹懊恼得捶胸顿足。”王凝菏嬉笑道,举手投足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热忱,哪有半分挽家族于即倒的手腕与霸气。
叶言卿在一旁娇笑不已,不时逗弄在心中腹议不止的叶洛鼎。
“今儿抓周,不晓得这臭小子又会折腾些什么?”王凝菏笑容玩味道。
“嫂子想洛鼎拿什么?”夏言卿状似漫不经心的看了眼王凝菏道。
“想拿什么拿什么。”王凝菏轻笑着伏下身,将孩子接过来,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
“若是一盒胭脂呢?”叶言卿瞥了瞥嘴,笑容婉约。
“那也随他。”
“叶家嫡长孙不着眼兵符,不在意玉如意,只爱这三分明丽,传扬出去可不太好,虽说族中老人走得也差不多,不用太在意,可终究还会有嚼舌根的。”叶言卿轻声道。
王凝菏低头亲了一下叶洛鼎的额头轻声道:“那就是为人父母的事了。再说抓胭脂,也不差。据我所知南周那位小名青丝的寡妇当年可是抓了把梳子的,这些年不也将南周上下梳得政通人和吗?”
叶言卿眼中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不远处开得烂漫的牡丹,轻笑道:“也是。”
王凝菏笑似弥勒,其中意味说不清道不明。
时至午时,天空却晦涩如旧,泼墨画似驱散不去的阴霾牢牢的盘踞在炎京上空,给这座历尽烽火的帝都古城平添了几分压抑与苍茫,时不时从云层里钻出来的闷雷如同沉睡千年的巨龙一夕骤醒时发出的呢喃,凝而不散的在耳边回荡。
“二小姐,少奶奶,抓周要用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老管家走到离她们两丈远的地方躬身道。
“嗯,爹和哥都回来了吗?”叶言卿点点头,从草地上起来道。
“是的,老爷和大少爷在祠堂。”
“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王凝菏起身微笑道。
祠堂前置高逾两丈旗杆石,镂月裁云的上刻团龙张牙舞爪,双目如炬似是破石而出,其上立约7丈高的旗杆,凌烈的银灰色蜀锦旗面上,印着一朵妖冶而简洁的紫荆花,帝国战神叶家家徽,令无数意图剑指东方的大枭,雄才大略的君主头痛的紫荆。
重堂四进双槛转厢,怀玉青丹井相衬,雕梁画栋、锦楹绣枋,鎏金溢彩,忠烈直笃牌匾高挂厅堂,十二平如举天柱,支起规模宏大的叶家祠堂,上刻历代叶家家主留待后人的箴言警句,铁划银钩,入木三分。
叶长丰站在祠堂前,静静的看着妹妹和妻子随着老管家慢慢的走过来,嘴角勉强勾起微微的笑,神情激荡。
“哥。”叶言卿微笑如莲花,心中激动,脸上却悠然平稳。
“言卿。”叶长丰语音有些微微颤抖,看着当年那个馋嘴如今已然亭亭玉立的妹妹,满是感触。
退到一旁的老管家,不易察觉的摇了咬头,轻叹了一口气。
王凝菏抱着孩子巧笑倩兮的站在一边,看着丈夫如妇女般对着夏言卿絮絮叨叨,慢慢开口道:“长丰,快些带孩子进去吧,莫让爹久等了。”
叶长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道:“把孩子给我吧。”
由于族内妇女不得入祠堂,叶言卿和王凝菏留在祠堂外等着祭拜祖先后,举行抓周礼。而站在她们身后两丈处,仿佛娄褛了一辈子的老管家,看着庄严肃穆的宗祠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眼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厅堂中,香烛青烟缭绕,挂满三面宽逾十数丈的墙壁的历代叶家列祖画像,三牲五鼎,极其庄重。叶华发站在供奉祖先的案前,神情郑重。
叶长丰抱着孩子走到夏华发旁边轻声道:“爹,洛鼎带来了。”
“嗯。”叶华发点点头,随后示屈膝跪在面前的蒲团上,朗声道,“擎天历13年正午时,叶家第四十五代家主华发携儿长丰,孙洛鼎,叩拜吾祖。叶氏族人,心齐志坚。禀告吾祖:儿孙洛鼎,今周岁,将执抓周礼。祈望我祖,恩泽后人,护佑我族,万代昌盛。”
叶洛鼎瞥了瞥一脸庄重的二人,不屑的转头看向画的惟妙惟肖,内附箴言的先祖画像,鬼神之事,于他来说,远没有看这些历尽风雨,沉浮半生的老人们以一生心力炼成的处世御人妙言来的有趣。突然他发现在一排祖先像的尽头有一副没有画像,只有渺渺几字的画卷,上面写着“愿负河图撑九鼎,三十年人前哭笑,六十年诸佛退散,前世今生,浑浑一大壶也。”也于其他吊诡大智的箴言不同,令人疑惑不解。
可不等叶洛鼎细想,祭祖便已结束,叶长丰抱着他跟着叶华发出了祠堂。
“爹。”夏言卿一眼就看到朝这边走来的父亲,微笑着叫道。
“嗯。回来了啊。一道去吧。”戎马一生的帝国战神龙岑大将军轻轻的点了点头,云淡风清道
“是,爹。”叶言卿点点头。
抓周的地方被设在叶华发平日处理军务的书房,在悬弓挂剑的灰旧墙面的包围下,两张宽约两丈的方桌上铺了一层厚厚雪成年吊睛虎皮,上置印章,木剑,经书,文房四宝,算盘,钱币,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等物件。
王凝菏将林洛鼎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和其他人一起退到一边。叶洛鼎回头看了眼王凝菏,转回头看着面前一堆杂乱的劳什子,皱了皱眉,东拍一下这个,西摸一下那个,就是不拿起来,看得他身后一众人心中一起一伏,如过山车一样。最后干脆伏在虎毯上懒洋洋的不动了。檀香燃尽,叶长丰皱皱眉,走上前去抱起孩子,却发现这孩子稚嫩的小手正牢牢的抓着虎皮。
众人一脸玩味,原来他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