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夫人一边紧着往夏侯逸的碗里夹着这个菜,又忙不迭地夹下一道菜,一会儿就把夏侯逸面前那个不大的碗给填满了:
“来,逸儿,这个菜也好吃……你最爱吃这个菜了……你小时候啊,就着这个菜,能喝一大碗香米粥呢……”
夏侯逸嘴角微微笑着,看着母亲往自己碗里夹着这个菜那个菜的,既感激,又愧疚:
“好啦好啦,娘,别再夹菜啦……儿子够吃了,您儿子哪能吃得聊那么些菜呢?……你难道要把一整桌子的菜都夹给儿子不成吗?”
被夏侯逸这么笑着嗔怪地一阻拦,夏侯夫人才发现,原来好像真的有点夹得多了,便也停下了手:
“好,好,娘就是想让你多吃点儿……你好长时间没有跟爹和娘好好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吃一顿饭了。”
夏侯逸本就因为盛月颐的事情,心中愧疚,现在母亲这番关切,更让他愈发惭愧于自己自从皇上赐婚事件以来,就从来没有心平气和与父亲母亲一起坐下来,好好地吃一顿饭,而母亲如此地挂念自己,自己呢?自己又孝敬父亲母亲多少?
别说好好孝敬父亲母亲了,想想自己连最起码的不要惹父亲母亲生气这一点都做不到,夏侯逸顿觉满面羞愧,无地自容。
“娘,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不够懂事,近来总是惹您和父亲生气……以后儿子会好好孝敬您的……”
“好,好,乖儿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夏侯夫人还像小时候那样,轻轻从后脑勺,抚摸着夏侯逸的脑袋,眼里满是慈爱。
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心静气地吃了一顿早饭,这种情景,只缺了一个人,只缺了那奉皇命嫁进皇宫的夏侯诗檐。
“父亲,母亲……儿子有一事想要和父亲母亲商量。”
吃过早饭,下人们将饭菜盘碗都一一收拾下去,夏侯逸也没有立即离开出门去,就还坐在桌子旁边。
“什么事?”
首先开口问话的,是夏侯将军。
夏侯逸踌躇了半天,没有作声,轻微地低下头,好像还在迟疑着,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对啊,逸儿啊……儿子啊……刚才不还高高兴兴的吗?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出来,怎么像个姑娘家家的,还不好意思呢?”
夏侯夫人显然根本没有看出夏侯逸今天的不对劲儿,她的心思,一直放在夏侯逸陪自己和夏侯将军一起吃早饭的事情上,开心劲儿还没过去,心境也是大为开朗的,并未察觉到儿子夏侯逸此时心中纠结犹豫的样子。
倒是夏侯将军,到底是多年领兵征战,经验丰富,自夏侯逸今日早晨一进门开始,夏侯将军便顿时觉出夏侯逸的不对劲来。但尽管如此,夏侯将军还是没有多说,他深深了解儿子的脾性,若是他不想说,任由别人怎么劝解,甚至是扒着他的嘴巴问,夏侯逸都不会吐露半个字儿。
夏侯逸既然今日早上来到这里,便一定会自己说的。夏侯将军便是等着这一刻。
可是,夏侯逸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直叫人没辙。而一看儿子的模样儿,便也知道,夏侯逸难于启齿。
夏侯将军了解自己的儿子,轻来轻去的小事情,夏侯逸不会这样为难这样胆怯的,夏侯逸不是胆小怕事之人,由此看来,夏侯逸是真的遇到让自己十分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事情了……
“逸儿,到底是什么事情?”
夏侯将军又一次追问,夏侯逸却还是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儿子确实是难于启齿,夏侯将军知道,他的心里,此刻一定有所顾忌有所胆怯又所惭愧,必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于是,夏侯将军便按照夏侯逸和夏侯诗檐兄妹二人自小到大的教育方式,循循善诱,旁敲侧击:
“逸儿,不管你有什么事情,即便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无意为之也好,有意为之也罢,你都该勇敢地站出来,承认错误,勇敢地承担这个错误,甚至是承担你犯下的这个错误而造成的后果……你已经不是一个黄毛小儿了,你已经长成一个五尺高大的好男儿了,而且,你是一个少将军,我大韦堂堂的少将军,手下有众多士兵将领需要你来统帅,你肩上有担子,有责任了……无论大事小情,你都该给众人做一个最好的榜样,这样,才能真正称之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吗?”
也许是父亲的一番话语让夏侯逸顿时心生更多愧疚,也更多地增添勇气,又也许是自己猛然顿悟到自己身上肩上沉重的责任和使命,夏侯逸终于鼓起了勇气,不再逃避,一鼓作气,勇敢地跟自己的父亲母亲说:
“父亲,母亲……我要娶盛月颐进门为妻……请您二老允许。”
“什么?!”
夏侯夫人方才这一大早上的开心高兴劲儿,此刻都被夏侯逸这一句话给全部崩塌瓦解掉了:
“逸儿,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要娶谁过门?”
夏侯夫人以为夏侯逸说胡话呢,以为自己听错了,便不自觉地又接着问了一遍夏侯逸,以来肯定。而夏侯逸此时也不似方才那般犹豫踟蹰,第一句既然已经扔出去了,哪里害怕再继续说下去呢?索性就一股脑儿迪地全部倒出来:
“盛月颐。娘,您没听错,我要娶盛月颐进门。”
夏侯夫人这下子可一下子听清楚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的,顿时责怪起夏侯逸来:
“逸儿啊,娘不是非要不同意你娶那盛将军家的女儿,月颐她本来就自小与你和诗檐相交好,你们三个人可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无话不说,再说这家世背景,月颐的家里,父亲盛大将军,虽说赶不上你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和声望,却也占了一席之地,论这家世背景,月颐也不算差在哪里,为娘也不能说就是不同意你娶她进门来做我们的儿媳妇儿,可是逸儿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夏侯夫人顿了顿,刚才一下子接受不了,情绪太激动了,这会儿工夫有点儿上不来气,说着话呢,便停下顿了一顿,歇了口气儿,才又继续说道:
“逸儿啊,你这是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你不是前些天才跟我和你爹说过,你对诗檐……爹和娘也都知道,你对诗檐的感情很深,诗檐现在奉皇命出家入宫,嫁给三皇子,爹和娘知道,你的心里不好受,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又要娶那盛将军家的女儿呢?这也太突然了啊儿子……”
夏侯夫人此时急得,就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儿子了,便将求助的目光和眼神,转向夏侯将军:
“老爷,您别光坐着不说话了,您也给出出主意啊……老爷,您快说句话啊……”
夏侯将军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只想等夏侯逸自己将事情的来由和原委说出来。无奈夏侯夫人这般着急,直催促自己,便也开口扔出一句:
“让他自己说!”
父亲的简单的一句话,像一记闷雷,震得夏侯逸两耳发响,心里更加地不踏实了。
又一声闷雷再次响起: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今日过来,就是单单想跟我们说,你就是只是想娶盛将军家的女儿月颐过门吗?!”
就如同父亲母亲深深了解自己一样,夏侯逸也自然十分清楚父亲母亲的个性,对于父亲夏侯将军,夏侯逸一直都是既敬爱又畏惧,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敬畏”吧……夏侯逸知道,自己的事情,瞒不过父亲的眼睛的,父亲的眼睛,是一双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军的眼睛,怎么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抱有侥幸心理,妄图蒙混过关呢?
夏侯逸深深知道,今日若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怕是父亲母亲也不能够答应自己娶盛月颐的,而如果那样,自己这一辈子都将对不起盛月颐,
而盛月颐,她还是一个姑娘家,一个未出闺阁的黄花姑娘家,就这样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以后的幸福,她以后要怎么嫁人呢?而自己这一辈子的良心,又怎么能够过得去呢?
夏侯逸不愿背负一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之名声,即便是盛月颐她自己本身并不怨夏侯逸,夏侯逸的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夏侯逸心中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最钟爱的女子,只能是夏侯诗檐一个人,即便是夏侯诗檐已经出嫁,嫁给皇宫之中的三皇子,去做那万人敬仰的太子妃,做有朝一日的皇后娘娘,夏侯逸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爱着夏侯诗檐,无论时间如何过去,无论世事如何改变,夏侯逸的心中,夏侯诗檐始终是那最美最久远的一道风景,从始至终,满满当当地占据着夏侯逸的心房,不留一丝一毫的空余,夏侯逸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女子……
而自己一时醉酒不经意犯下的错误,夏侯逸也不愿意去做懦夫一般地逃避,推脱……唯一的办法,便是将盛月颐娶进门来,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堂堂正正地娶进夏侯将军府上,让她成为夏侯将军府上堂堂正正的少将军夫人,这也算对她的补偿了。这也是夏侯逸能够为她做得最多的了,再多的,便是将自己的一整颗心,所有所有的爱,都给予盛月颐,可是这个,偏偏是夏侯逸最不能给盛月颐的,即便是夏侯逸想给,也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