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亲率士兵,身骑战马,赶至傅余文公府上之时,你们一家已经陷入血海腥雨之中……我还记得当日大雨轻狂,磅礴而下,你们一家,全府上下,包括下人仆人,所有人的鲜血,都被那大雨冲击着,混着雨水,四处流落……”
“不要说啦!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听到这里,夏侯诗檐开始泣不成声: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你们这群杀人魔狂……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夏侯将军安慰着夏侯诗檐:
“檐儿,爹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大可以将你所有的怒气和怨恨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你甚至可以一剑杀死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亲手杀死了你父亲,还有你们傅余文公府上所有的人……
我当时到了傅余文公府上之后,见府上所有人都已遭遇不测,我亦是好生纳闷儿,惊讶不已,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后来细细一想,也许是韦皇对我根本就丁点儿动不信任,他早已经在我到达傅余文公府上之前,就已经早早安排布置好,将欲为自己所用却终未得己所用的傅余文公,也就是你父亲一家,统统就地处决了……”
夏侯将军顿了顿,继续详尽那日情景:
“我正欲派士兵收拾残局,脚下被一股微弱却强有力的力量给钳住,我甚至能够感觉得到,那股微弱力量所传达出来的强大的求生欲望……我低头一看,正是当日救下你大哥,并且放过我们一家三口活路的那个神奇游医……我当时心里大为一沉,顿时就明白了:原来那个宽厚又神能的游医,便是那久负盛名的傅余文公!
我当时悔恨不已,责怪自己没有能够劝阻韦皇出兵讨伐郦国,辜负了你父亲一番关怀天下百姓安康和乐的心愿;也更恨自己,亲自带兵意欲讨伐你们傅余文公府上一家子,尽管你们一家并不是死在我手里……可是,我竟然没有能够救下你们一家,没能救下我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我心中愧对万分,直到这么多年,我没有一日不惦念起你父亲,没有一刻能够轻松面对你……
好在你父亲给了我一个的机会……当时你父亲早已身中数刀,满身都是血,他用最后的力气请求我,放过你有孕在身的母亲,放过你们母女……他将他最后的信任交给了我,我已经辜负过他一次,我不能再辜负他第二次……”
“然后,然后你就救了我的亲生母亲?”
夏侯将军充满慈爱地看了夏侯诗檐一眼,声音柔和慈祥地答道:
“对,我答应了你父亲。你父亲用最后一丝的力气将你们母女交付于我,我不能再辜负他,他死在我的脚旁,我心中痛心万分。我将身旁的兵将迅速支开,自己孤身在傅余将军府上各门各院的各个房间,仔细查找,最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一个地窖里找到了你身怀有孕的母亲。
当时你的亲生母亲早已经因为惊吓而昏死过去,我观看你母亲的肚腹大小,可见你当时已经接近足月,你母亲的状况甚是危险,我二话不俗,将你母亲救出傅余文公府,连夜快马相奔,送至我当时的生死挚交卓一清卓神医那里,也就是在卓神医的家中,你母亲生下了你,除了身体太过虚弱,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你们母女平安。
那时候,我终于舒出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一个重担——我终于没有辜负你父亲的遗愿,将你们母女安然救出,而你也安然出生,可是谁能想到,你母亲不堪国破家亡,而且你父亲的死对她的打击也非常地大,她不堪重负,在生下你之后,纵身一跳,投河而死,只留下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孤苦孩儿……”
夏侯将军话说至此,神色越来越发地凝重,语气越来越发地平静低沉,仿佛在无形之中抒发其低沉而又隐忍的难过。
而在一旁认真听着夏侯将军说这些前尘往事的夏侯诗檐,亦是早已情绪失控,泣不成声。
“檐儿,你不要难过,你的亲生父亲和母亲尽管不在人世了,但我们还是你的父亲母亲啊,我和你爹还是会继续照顾你的啊……你还是我们的女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夏侯诗檐抬起头,一双泪眼,朦朦胧胧地,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围的父亲母亲还有大哥,难过地说道:
“父亲?……我的亲生父亲,是已亡郦国的重臣,而我的养父,是敌国韦国的护国大将军,两国是敌国,那我们呢?”
夏侯诗檐越发地难过悲伤,眼睛死死地盯着父母和大哥,步步紧逼着问道:
“父亲,母亲,大哥……你们曾经是我的亲人,是我最倚仗和依赖的家人,你们疼我,爱我,宠我……可是,你们是韦国人,你们是韦国的大将军,将军夫人,还有少将军……而我不是!我不是韦国人!……我是郦国人!我父亲也是郦国人!……你们不再是我的亲人!”
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还有夏侯逸,都被夏侯诗檐的一番恩断义绝之言语深深地刺痛了,却又无奈,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心中能够理解诗檐,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真相和事实,叫她一下子接受和消化,是有多么的困难,多么地难以接受,多么地痛心……她现在需要时间来进行自我消化,来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唯独是夏侯逸,毕竟年少轻狂,沉不住气,他还年轻,他还没有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那般经过多年风霜和历练而练就的沉着和冷静,当他面对着自己那么倾心深爱着的那个女子,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这样伤心着,啜泣着,难过着……夏侯逸的心里的痛心,像针扎一样,难以形容地痛着。
夏侯逸蹲下身来,望着妹妹夏侯诗檐,关切而温和地宽慰她:
“妹妹,小妹,诗檐,不管你是不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女儿,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妹妹,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会用心疼你,好好照顾你,守护着你的……不要哭了,小妹……”
“不!你不是我大哥!”
夏侯诗檐将夏侯逸的两只手用力一把甩开,哭泣着对着一旁的夏侯将军和夏侯夫人喊道:
“你们都不是我的亲人!你们是韦国人,你们都是为你们的韦国皇帝而卖命而效劳,你们虽然没有亲手杀死我的亲生父亲,没有亲手杀害我的亲人家人,可是,你们终究是韦国人,你们毕竟是韦国的将军,你们都在帮着韦国皇帝去侵犯我们郦国,你们和助纣为虐的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不再是我的亲人,不再是……不再是……”
夏侯逸此时被妹妹夏侯诗檐的伤心欲绝之景给彻底激怒了,他咆哮着冲天大吼一声,个中滋味儿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明了,能够深切体会。他多么想能够将夏侯诗檐此刻的伤心和悲恸感同身受,多想替她承担这些苦痛。
对夏侯诗檐那长久压抑着的深切而刻骨的爱,让夏侯逸不能再沉默了,他完全丧失了理智,没有任何压制地,大声对着父亲和母亲说道:
“父亲,母亲,我要娶诗檐。”
“什么?!你说什么?!”
夏侯将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是不是听错了……可夏侯逸一字一句,亲口说出来这话,虽然夏侯逸的声音不是那么洪亮大声,可是那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是落地有声,字字铿锵而有力,叫人听了便即刻印在了脑海之中。
夏侯将军其实已经意识到,儿子夏侯逸的话,他并没有听错,可是他不相信,他还要确定一下:
“什么?!……夏侯逸,你再给我重复一遍,重复一遍你刚才所说的话!”
夏侯将军此时早已面含愠色,怒目圆睁,像一只大火球一样,将要迸发出无穷的怒气之火……而夏侯逸,平日里那么对父亲母亲以及各种长辈都十分尊敬的一个人,此刻却紧紧迎上了父亲夏侯将军严峻冷冽似严冬寒风一般的目光和眼神,目光如炬,语气淡定,依旧字字铿锵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父亲,母亲,我想娶诗檐为妻,我要守护诗檐一辈子,让她不受任何伤害!”
夏侯诗檐听闻此言,也停止了方才的伤心哭泣,抽泣的声音瞬间停止了,幻化作空气里突发的沉默……良久的沉默……
夏侯将军怒目圆睁,夏侯夫人倒是对于儿子夏侯逸对待妹妹夏侯诗檐的心思早已有所觉察和揣测,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懂事听话的夏侯逸竟然能够在这样的场合和时机,将自己的所有心思都坦诚出来。
“夏侯逸!……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夏侯将军怒吼一声,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夏侯逸大吼道:
“夏侯逸,你是喝了酒了吗?!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不知道诗檐是谁啊?诗檐她是你妹妹啊……她是你妹妹啊……你妹妹!”
夏侯将军面对夏侯诗檐被选进宫还有夏侯诗檐对自己身世的追究这两件事,都没有乱了阵脚,可当儿子夏侯逸亲口说出意欲娶自己的女儿夏侯诗檐为妻的时候,夏侯将军也瞬间感觉到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不相信,他怎么能够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要娶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