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来,仙怡曾好多次夸过韶东做的饭很可口。就像今天早上,一碟小葱伴豆腐,两个馒头,一碗仙怡早都喜欢上的面疙瘩。虽然简简单单,但豆腐晶莹剔透,小葱清晰透亮,做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就连馒头都柔润可口有嚼劲,那碗汤就不用说了。加上炉子里温火的点缀,韶东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许安安静静舒舒心心的吃几道家常便饭,才是美食的最高境界。
韶东吃过饭后,往炉子里重新添了点煤块,又打开窗户透了透气,这才点了支烟出去上班。
两天前,韶东去了趟大唐宾馆,把仙怡的东西拿了回来。东西不是很多,就一台苹果笔记本,一箱子衣服,一个假发和一条钻石项链。其中每一件几乎都是韶东好几个月的工资,所以他就感觉,陈仙怡这个女人绝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韶东出去以后,仙怡几乎天天躺在床上上网,那个笔记本俨然成了她打发时间的一种神器。其实她本可以下去走走的,但那个租来的木拐,她却只愿意在洗漱和上厕所的时候使用。从受伤到现在,她还是不愿意走出这个院子。再精彩的世界,人要是感觉到无聊,那静静地呆着便是唯一最好的选择。在这段时间里,她所理解的韶东总是模糊的。但唯一清晰的一点就是对他的信任,要是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陈仙怡把心里话不带加工的全倒出来,那到目前为止,这个人就是韩韶东。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她仿佛一下感觉自己长大了不少。当韶东还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失恋而继续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早已经看开了,而且看清了。一种莫名的彻悟使她越来越感觉到,生活在以前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小丑。怎么也不能理解那时的她,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叫一毛的男孩。整天不是喝酒就是打架,而且还彼此山盟海誓自以为找到了真爱,简直是可笑。若是拿一毛和韩韶东比,当然一毛时尚帅气,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最潮的衣服,用着最流行的手机。而韩韶东则是土得掉渣,一个连“么么哒”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但是,此时的仙怡觉得,那些所谓的潮流所谓的虚荣,只不过是轻风作成的纸壳。只要风稍微一吹,壳子一掉,里面的东西会突然让人觉得是那么的虚伪那么的无知那么的不靠谱。而真正可以包装一个人的东西,只有平平常常一颗心。
韶东会在每个周末给自己的家人打电话。作为无意偷听者的陈仙怡,感觉这个男人对生活的理解是那么的简单和真实。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使自己爱的人快乐。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多少人又能做到?有时人们甚至连自己爱的人应该是谁都不知道。而韩韶东,他对父母的孝顺,对弟妹的爱护,几乎每一点,都让她感到望尘莫及。一个只有二十五岁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只要认真做好自己最应该做的事,便会让人感动不已。原因是我们在如此快的生活节奏里,早都不知不觉的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所以才盲目徘徊甚至空虚忧郁。越是想的复杂,生活回馈给自己的越是一道难以解开的谜题。越是虚荣,生活越是让你难以找到自信。一个只会怨天尤人的人,怎么会快乐。
天气很糟糕,为了不让自己冷得发抖,韩韶东在干活的时候拼命地使着力气。这两天,他一直给一个叫老张的人打下手。不到三天,韶东就感到这个平日里牛气哄哄性情乖戾不爱搭理别人的老张确实不简单!
老张专门负责给墙面刷浆。但看似简简单单的工作,在老张手里从不拖泥带水。他刷过的墙面从来不需要像别人一样来回往平里抹。只见老张左手抹子,右手腻子。只要他一弯腰,那腻子便会瞬时伸进浆里,速度极快,而且不洒不漏。每次蘸的浆,只需和抹子配合,像风一样往墙上一带,平整光滑,就连每次抹的面积都几乎一样大小。看着老张如此精彩的表演,韶东几乎傻眼了,绝活!怪不得老板大老远把老张请来,专门负责几个重要楼层的装修,而且听说工资是一般大工的两倍。
下午收工以后,韶东拽着老张走进了一家饭店,一口气点了六个菜,要了瓶西凤6年。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
韶东表明了本意,他打算收老张为师傅。
老张喝着酒说:“你一个大伙小子干什么不吃饭,非得学这个?”
韶东借着酒劲说:“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好玩。你看,就拿涂料的颜色来说吧,一般人都是买的现成,可你却是自己兑的。几样颜色倒进去你想要什么颜色就有什么颜色,太他妈神奇了。还有那刷墙的功夫,您就是当年的刷子李!”
老头说:“什么刷子李刷子王的,我可不认识,我只知道我老张的刷子,在西台还没碰到过第二个。”
韶东见老张酒劲上来了,就趁热打铁:“那是!那是!您这是门绝活啊,像这样的绝活怎么能失传呢?今儿我一个头磕下去您就是我的师傅了,您看怎样?当然您认不认我这个徒弟我不管,可您这个师傅我是收定了。您要是不教我,那我就只能把您这门绝活申请为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老头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我这是祖传。到我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我有个儿子,可不管我怎么给他说,他都不愿意学。看着老祖宗的手艺在我的手里要绝根,别提有多难受了。”
韶东高兴地说:“这就对嘛!来师傅,咱哥俩喝一个。”
“来,走着!”
老张喝完酒继续叹气:“谁叫我那儿子宁愿在一个国企当经理,都不愿在我手里学这门手艺。你说经理能干一辈子吗?不能!有手艺才能走遍天下。一个没手艺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精湛的绝活在自己手里得心应手玩弄时的快感!逆子啊!”
韶东说:“绝对的逆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让你的绝活绝了后,那就是不孝不忠不义大不敬!所以您家老祖宗才托梦给我,让我帮你决绝您的心头之病,我就是你那手艺的救世主。”
老张叹了口气,作出了下定决心的样子说:“好吧,我就交给你了。”
于是老张就借着酒劲把自己积攒了几辈子的经验,毫无保留的说给了韶东。这就是酒的魅力。在聪明人的眼里,酒永远是解决难题时一个不可缺少的工具,只有笨人才会借酒消愁,搞得最后愁更愁。
可是,第二天。韶东刚一见着老张就激动地喊了个“师傅”时,老张却拉下了脸。骂道:“谁是你师傅,少和我套近乎!”骂完之后的老张,又摆出了一副平时那不近人情的样子。
韶东疑惑的说:“不对啊师傅,您昨天不是已经收下我了吗?”
老张说:“你是在做梦吧!我收下你?我教你?那我吃啥饭?这不扯淡吗!”
韶东顿时就被老张的这盆冷水给泼醒了,不行,还得灌。
于是,下班后。韶东又把自己的伪师傅拉进了饭馆,一顿猛灌,老头的嘴就不那么严了。
就这么,韶东把人家老头连续灌了两周,等老头发现不对劲时,韶东基本学会了。接下来得时间,韶东利用每一点时间去反复地琢磨练习,调涂料的口诀,刷墙时手腕的角度和力度,以及整个人站立的姿势。韶东都在乐此不疲的练习着,就连下班回家,他拿着碗时都在琢磨着该怎么去刷。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老张的。
夜已经很深了,韶东抽着烟,码着字。耳机里的古筝,随着时间慢慢拉开了韶东的思绪。
韶东有时候也会突然感觉到一种空虚。想想自己,年近二五,却还是一事无成。一想到这,他就慌。而写作,对他来说,可以让他踏实不少。
韶东不能解释这是为何,但每次只要他坐在电脑跟前码字,他都会搁浅很多烦恼。一种无名的自信会瞬间涌上心头。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喜欢写东西,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理依赖。
屋内沉昏的灯光显得很温馨,仙怡早都睡了。韶东借休息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她,睡得很乖。
但就在韶东写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仙怡的突然一声惨叫,惊醒了正在沉醉中的韩韶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