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东的母亲打来电话,伤心地告诉他,弟弟韶云不打算高考了。
韶东听了这个消息后,二话没说就去工头那请了两天的假,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韩韶云确实不打算上学了,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在上高一个时候,父亲病了。从哪以后,家里的一切重担都压在了哥哥韶东的肩上。这些韶云都看在眼里。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乱花一分钱,班里的每一个同学几乎都有手机,但他从来没有向家里人提起过。姐姐韶雪上了大学以后,这个家庭的负担就更重了。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在此时就懂得一个男人应该有得责任。 本来在高二的时候,他就打算给哥哥说自己不念书了。但他怕哥哥伤心,就一直忍着。一直到了今年,学校发生一件事后,他就毅然决然的背起书包回家了。
而学校发生的这件事,几乎轰动了整个省城。
韩韶云所在的鸡飞县里,有两所高中,分别是一中和二中。一中的学生都喜欢韩寒,但二中的学生却都喜欢郭敬明。
由于韩寒和郭敬明两个人迅速红遍大江南北的校园后,这两个学校的学生就不断的争论着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作家。
起先学生们只是口头上的争论。到了后来,双方就在网上开了一个论坛,相互谩骂侮辱,都感觉自己是韩父韩母或是郭父郭母,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输给别人的儿子,再后来就发展到局部拳头的争论。
县教育局得知此事以后,非常重视,在本县的体育场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辩论会。
与会的那天,两个学校将近两千多名的学生,他们带着韩寒和郭敬明的资料、绯闻,以及各种能用到得书、钳子、扳手、钢管等等。
在漫长的辩论会开了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同学们的情绪就开始异常的激动和愤慨,扔掉了手里的书,提着金属制作的器械,开始证明谁到底才是真正的作家!
场面彻底失去了控制,两千多名学生踢翻了桌子,撕烂了课本,混战在了一起。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所有的学生都没有受伤,而所有的老师几乎全部挂彩。尤其是两个学校的校长,被可爱的学生打得住了好几个月的医院。所以老师们就觉得,这绝对是这帮熊孩子们玩的一场阴谋。
韩韶云在经历了这件事以后,认为对学习彻底失去信心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这才回到了家中,目的只有一个,为哥哥分担一点家里的重任。
大巴在安静的路上拼命地奔跑着,车窗外总是匆匆的山水田野。韶东显得心事重重。得知弟弟不上学的消息后,他心里明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弟弟懂事了,知道家里不容易。而也就是这个原因,使韶东的心里感到万分的心寒,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同意弟弟辍学的,尤其是在接近高考的时候,再困难不是还有哥在吗?在我没有垮下以前,家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允许受到委屈!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大巴后,韶东回到了他们的镇上。路过羊集的时候,他给家里买了一只羊。去年的时候他就想给家里添只羊,不是为了能换几个奶钱,而是为了让父母能喝点鲜奶。
他牵着羊走在家乡的路上,那种熟悉的感觉突然变得有点模糊。曾今的泥路青苔早已不复存在,水泥在淹没了城市之后也迅速冷却到了乡村。可令人奇怪的是,一间间拔地而起的敞亮瓦舍居然没有将农村唤醒。在韶东还小的时候,家家住的是泥坯土房,最多有一两间是用青砖或红砖砌起来的房子,作为体面的象征。偶尔一家或是两家暴发户在村里盖起两层或是一层半的小楼房,全村人都羡慕,孩子们整天都会围着人家的楼梯爬上爬下。可那会人多,男女老少的声音时时徘徊在村子的上空。一到吃饭的时间,忙碌的人们从田里回来,端着粗大的瓷碗,蹲在家门前的磨盘上,就着葱或蒜,吸着女人们下的面条,聊着家长里短,偶尔还能听到谈论国家大事的声音。可是,当时人们羡慕的小楼房,现在家家都有。无论是门前的路灯花园,还是屋内的客厅摆设,几乎和城里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那时候人们羡慕的手机,现在村里人手一部;那时候人们渴望的彩色电视,现在每家不止一台。那时候人们可以把一辆自行车当作自己一段时间内的奋斗目标,现在人们骑着摩托车几乎都忘掉了那个古老的通行工具。可问题是人去哪了?韶东在四十几户的村子里就见到七个老人,其中三个瘸子一个哑巴两个有病在身,还剩一个脑子上有点问题。昔日牛羊成群的村庄,现在变得人们想喝点奶都得去镇上买那种袋装的。村里的小学撤了,镇上的小学撤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要住校去二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求学。那时候不论那家盖房子,乡亲们放下地里的活,扛起起铁锹就上去帮忙。现在就是隔壁家盖房子也得出工钱叫人。那时候最讲究的就哪家过红白事,不但本村的来帮忙凑热闹,就连临村的也会不请自来。可现在突然要是那家死了人,竟然连抬棺材的人都凑不齐。韶东没想到,在一座座漂亮的小楼房挺起时,农村会颓废的如此之快。为了过上所谓的好日子,家家老小都奔着外面去打工,如此漂亮的房子俨然成了暂住的旅舍。农村是发展了,可发展的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不彻底,那么的令人不可思议。飞奔的物欲使纯朴的人们迅速投入到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或做买卖或打零工,有的直接把孩子接过去定居。实现的悲壮已使得人们无法去留恋这个以前温馨的家乡了。就连韶东的父母也一度时间在外打工。
终于到家了。母亲看着儿子熟悉的身影竟然落下了眼泪,默默接过韶东手里的羊,朝后院走去。客厅里,韶东的父亲正在给一个泥塑添色。做泥塑是韶东父亲年轻时的绝活,但后来没人买了,也就去了外面打工。直到自己患了腰疾,这才回家操起了老本行。其实也挣不了几个钱,但这总比闲着好,一个朴实的农民,无所事事也许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韶云低着头给父亲帮忙。韶东进了客厅,给父亲扔了包烟,然后自己又点了一支,靠在了沙发上。一根烟吸完,他又重新点了一根,这才开始对韶云说话:“听说你不想念书了?”
韶云没敢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韶东说:“那你是要像爸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要像我一样,搬砖头背水泥?”
韶云没有说话,他对自己这个哥哥除了爱和心疼以外,还有一种莫名的害怕,这种害怕不是怕哥哥打他骂他,而时怕由于自己使哥哥失望伤心难过。父亲也没有说话,自从腰不行以后,父亲就在不知不觉中把家里的大权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他对这个儿子很有信心,两年多来,虽然儿子只有二十五岁,但无论家里的大事小事,包括村里的婚丧嫁娶,地里的春播秋收,儿子韶东都能处理的妥妥当当。
韶东继续说:“你年龄不小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不要考虑有钱没钱,哥就算累死也会把你和你姐供出来。再说了,我这一年工资不停在涨,供你们两个没有一点点的问题。你安安心心的回去念书,天大的事有我在。不要让爸妈再为你这事操心了,你考个好大学,咱家脸上也都有了光。”
韶云顿了顿说:“可是现在学校一天乱混混的没办法安心念书,前一段时间一中和二中竟然打到一块去了。”
韶东说:“被人是别人,你是你。只要老师活着,那书就还能念。”
韶东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新买的手机给韶云。
“给,我知道现在的学生都有,回来的时候就给你买了一个。”
韶云看着哥哥手里的手机,突然流下了眼泪,一时间感到自己和一个罪人一样无地自容。
母亲做好了饭端了上来,是全家人都爱吃的臊子面。
韶东笑道:“一个男子汉哭什么哭,眼泪擦干吃饭。多长时间没吃妈做的臊子面了。来,爸!先给你一碗。韶云,去给咱拿点蒜,你也坐下吃呀妈。”
一顿饭,慢慢转换过来了家里压抑的气氛,在母亲看来如此难的问题,儿子回家几句话就解决了。泪光闪闪的母亲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丈夫年轻时的模样。
吃饭的时候,韶东和父亲简单地商量了一下明年地里应该种点什么。麦子当然必须种,但家门口的那块地,他打算不再种麦子了。种点菜,到时候也吃个新鲜。同时他又交代母亲,韶云不想念书这个事先不要给韶雪说,以免影响她的学习。
吃完饭以后,韶东带着弟弟往学校里走去。在路上,韶东给了弟弟五百块钱。韶兴忍着泪推辞说:“哥,我不要,要钱也没有用。”
韶东笑着说:“啥叫没有用,拿上!高三了,去给你买身衣服,平时想吃啥就买,不够就给我打电话。再说了,万一看上谁家的女子,咱也不能丢了面子。”
韶云还能说什么,这个在自己心里无可挑剔的哥哥,以后自己要是有了钱,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到了学校以后,韶东反复的给老师解释,这几天韩韶云是由于生病才没能来上学。老师的态度还算可以,告诉韶云,以后生病,最起码得请个假。韶东一边给老师承诺着,一边让韶云赶快去上课。
在韶东临出校门时,韶云给他说:“哥,干活时操点心,被把自己累坏了。”
韶东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说:“你就放心念你的书,哥着身体一点麻达也没有。”
晚上,韶东回到家里,给母亲用自己买的电动洗脚盆洗了脚,又把父亲弄到那张按摩椅上按摩。看到二老幸福的脸庞,韶东突然内心有点激动。他觉得真的值了。人不就是这样吗?通过自己的努力使自己爱的人快乐,这是多么大的成就。
村里的王玉林带着老婆和十九岁大的儿子王刚,来到了韶东的家。王刚的母亲看到韶东给父母又是洗脚又是按摩,羡慕的不停夸奖韶东。
王玉林倒是很直接,给韶东和韶东的父亲各发了一支烟后,就表明了来意。儿子王刚岁数不小了,又没有念书,看能不能让韶东带着去西台打工。
韶东笑着答应了,对王刚说:“能成!回去收拾点东西,明天哥就带你去西台。看你娃娃一天不念书,让你知道打工有多不好。”
王刚说:“再不好也比念书好。嘿嘿!那我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年轻的王刚似乎对去外面打工有着极大的兴趣,也许他是为了挣钱,也去是为了自由,更也许是为了出去见见世面。
在韶东的内心,其实不是很乐意带王刚去。因为,带着去,就是一份责任。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都不好交代。但碍于父辈间的面子,估计到同村的感情,想到王家的为人还算可以,就答应了。
王玉林一家走后,韶东和父母说了很多话。他能明显感觉到父亲深深的自责。韶东就笑着安慰道:“你和我妈都上年龄了,所以什么事都不用多想。羊我买回来了,早上你和我妈挤点羊奶喝,操那么多心,想那么多事干什么?把心放宽,只要你和我妈好好的,我就不操心了。”
在快睡觉的时候,他又给父母留了两千块钱。
第二天早晨,母亲知道儿子今天要走,就早早起来,给儿子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