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好好哭吧。
善解人意的叶思璐一起尾随着向晚,直到搭上回L县的汽车。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一路向L县。
下了车的向晚朝着身后的叶思璐轻轻说了句:“璐宝,我饿了。”
“行,这里离‘街中街’近,咱们去那里吃米豆腐,好不好?”叶思璐拉着向晚的手柔声询问,“如果你不喜欢,去吃蒸饺也行,你不是最喜欢吃蒸饺吗?”
“行了,大热天的吃什么蒸饺,也不嫌折腾?”向晚右手食指戳了戳叶思璐的额头,低笑着回答。
“一切都是听你的安排,我请客!”叶思璐看着破涕为笑的向晚,狠狠点头。
话音未了,已被向晚牵着进入了‘街中街’。
那天是叶思璐第一次送向晚回家,向晚本要和叶思璐在平时分手的地方分开,叶思璐却自告奋勇地说想送向晚回家。向晚有些难受,未答话地盯着叶思璐。
叶思璐双手覆盖在向晚肩上,头歪斜对着向晚绽放出笑容。“晚晚,你知道我的时间很富贵的,我还要约会的哟!”
向晚拍了拍叶思璐的手臂,夹着哭腔气呼呼地回答:“行,你去约会吧,不用理我了!”
“嘿嘿,不去!这个时候的晚晚比什么都重要!”
叶思璐挽着向晚的手臂向前走,一段路之后,她清了清嗓子,头凑了凑向晚那边:“晚晚,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别怨怼你妈妈。你不知道,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在感慨,怎么会那么虚弱?你没有觉察吗?她眼神是那么的黯淡无光泽,面部是那么的蜡黄无血色,整个人的气色不鲜亮,难道你都没有关心过吗?”
向晚蹙着眉头,不发一语。
“晚晚,你知道吗?”叶思璐轻轻地,“我都有些不敢看你妈妈,我怕看了心酸。你看她一个人住处是多么简陋,吃住都在一间小房子,那么狭小的空间!晚晚,我想她自己都是自身难保,也许对你的事情真是无能为力吧!”
“还有,晚晚”,叶思璐顿了顿,“你也别怪你爸爸,要用一个老师的工资来养活全家,是有点不容易的。我姨夫现在从烟厂下岗了,幸亏有我小姨的面馆,否则真不知道她们家怎么办?”
叶思璐的话如针一般挑在向晚胸口上,她只觉得闷气打转乱蹿,发力混成一团终于冲到喉间。她跨到叶思璐面前,声嘶竭力地对着叶思璐发吼。
“是,他们都过得不好,过得很艰难。难道我又过得好吗?如果她真是我妈妈,她会让我一个人从小就面对哪些闲言碎语吗?如果她真是我妈妈,她会一年只来看我一次吗?如果她真是我妈妈,她会丢下自己的女儿不管吗?她为什么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呢?如果他们真的在乎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弟弟的零用钱永远比我多?为什么煎黑的豆腐叫我来吃?为什么我会因为没有毛衣而不能参加元旦歌咏比赛?为什么弟弟可以去春游而我却不能?为什么连买校服给我都那么艰难?为什么连五块钱的初中毕业照我都不能拥有……”
惊恐失色的叶思璐看着眼前愤怒激扬的向晚,竟一时不知所措,惯性地往身后退着。是的,她记得自己拿到毕业照的时候,还嘲笑向晚为什么摆的姿势那样畏缩?
当时的向晚连连反问,“我照得很难看吗?我照得很难看吗?”
“怎么你没有好好钻研照片上大家的姿势吗?”
向晚立即左顾而言它,转移了叶思璐的注意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对于那样一个青春飞扬的年龄,却缺失一份重要的证明,那是何等的憾事?回神过来的叶思璐紧紧抱着晚晚轻抖的身体,嘴里连连念叨不停。
“没事的,晚晚。没事的,晚晚。你看,你不是都过来了吗?晚晚乖,晚晚乖,晚晚不哭……”
向晚听着她颤颤的声音,身体越发地起伏不定。“璐宝,你还记得《触龙说赵太后》这篇课文吗?里面有一句‘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远’,这是我最近念得最多的一次,我每念一念,就哭一次,一直念到我正常为止。你说,有那么多比我家条件不好的同学都还能读书,我怎么就被辍学了呢?你说,这是为什么?”
此时的叶思璐已经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全部的向晚,她只知道她笑容满面,却不知道这笑容满面竟有层层盔甲。
晚晚呀晚晚,你可终于在我面前没有伪装了?
络绎不绝的来往路人知道拥抱在路边的两个孩子,匆忙中都投射出怪恙的神色。一年之后,叶思璐又一次地在这里抱着向晚,不过却是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