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薛莹笑了出来“呵呵呵……哈哈……”她笑得眼泪再次流了出来,一直以来,她作为薛家的女子,从一出生便背负着成为皇后的命运,为了那个后位,她幼年时不曾在亲人面前犯过一次错误,却始终未见到父亲的笑脸。
及笈之后,便学习各种皇家礼仪,如何成为一个好的皇后,如何不给薛家丢脸,帮助薛家稳固在朝势力,同时开枝散叶,控制司马后宫。
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拼命学好这一切,只为能看到父亲和母亲满意的笑容,哪怕只是一瞬也是好的,可直到他们死去,她都未看到。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十七年的记忆里,他们似乎从未出现过,不然为何,她的记忆里未留下他们的只言片语呢?
所以她更加刻苦,隐忍地笑着,一直坚持着,只为离开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她成功了,当她看到那个温和的男子用修长的指挑起她的凤冠那一刻,她以为她终于解脱了,却不知不过是从一个樊笼飞到另一个樊笼罢了。
她的那颗本是晶莹的心,在他没来的第三年里终于凋零,从此,她爱上了笑,纵然每个夜里都会大汗着惊醒,她也是笑着的。
她时常在想,若是从一开始她便不去期望他们的笑,或是如今呆在这里的女子,便不会是她了罢,可是她又自嘲地笑着,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一直以来她都在顺从,顺从父亲,顺从家族,顺从兄长,到如今的顺从命运,她从未替自己挣扎一回,到了现在,她不想再这样顺从下去了。
薛莹缓缓起身,眼里是丰溢芸从未见过的笑,几分释然,几分欢喜,还有一分……不舍。
“我从未害过你的孩子,如同你一样,我也有孩子,我明白如果他死了我会有多痛苦,你不信也罢,只是,我和你争了这么些年,却从未有过什么结果,到头来只会离最开始的自己越来特远而已……”
丰溢芸微微蹙眉,她看不懂她眼里的笑。
“或许你以后就会懂了,我们想要的无非那么几样罢了,而这其中的一样,却都求不得,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纵然很放不下,但我别无选择,这也是我唯一一次想为自己做的。”
丰溢芸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呵……你想死对么?”
薛莹看着窗外的秋海棠,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一袭云纹玄衣,风就这样将自己吹向他,而现在自己想要找回了。
丰溢芸垂眸,眼里无动“你死了不怕我折磨你的孩子么。”
薛莹缓缓回首巧笑道“你不会……因为你也曾有过孩子……”
丰溢芸不语,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她只知道她释怀不了过去。
薛莹缓缓拔下发间的一根金簪,那璀璨的光彩闪痛了丰溢芸的眼,她想制止她,可依旧僵立在原地。
“不要!!”
“叮……”有清脆的响声,染血的金簪,炫目妖冶。
丰溢芸似乎看到了她释怀的笑眼,却缓缓阖上。她本能地接住她的身子,只觉得平日里那么高贵的女子,为何这般单薄。
耳边顿时安静了起来,她看不到破门而入的禁军,她只知道这后宫之中又多了一缕幽魂。
一切仿佛都离自己远去,再不复眼前。
“娘娘……这……”禁军副帅杨轩持剑面有难色,如今这薛莹死了,让他如何在圣上面前交待。
丰溢芸将她轻轻放在冰凉的地上,垂眸看着她释然的脸色吩咐道“将姐姐安放好,不得出半分差错!”
“末将遵命!”
丰溢芸目光离开地上女子的脸,沉默离去。
壬寅四年八月,兴祈后薛氏薨,葬入司马皇陵。
——《兴祈史-后妃篇》
碧央宫。
丰溢芸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很久,却始终不见他稚嫩的脸上有半分情绪。
自那日得知薛莹死后,这个孩子便未开口说话,即便是对司马凛朔也依旧如此,一夜间,仿佛吹开了他体内的花,司马定襄不再整日游手好闲,宫内的人再也未见到那道嚣张稚嫩的小小身影。
司马定襄在得知薛莹死去的第二天,默默将离开东宫,随丰溢芸来到了碧央宫,太子之位也未曾罢免,谁也揣测不到皇上的想法。
司马定襄每天夜里都会从梦里惊醒,然后一个人睁眼至天明。不哭也不闹,像极了当年的司马羽上,他的二叔。
丰溢芸无奈地叹息,揉揉疲惫的眼角道“本宫给不了你母后给你的一切,唯一给得起便是耐心,若你依旧沉浸在往事中,那么我便陪着你好了,反正这后宫中,也甚是无趣。”
司马定襄依旧无丝毫情绪,丰溢芸摇摇头道“下去吧,苏璃,陪着他。”
“是。”
路过容庆宫,司马定襄终是抬头望了一眼那红墙绿瓦,还有那墙头伸出的母后最喜欢的木芙蓉。
只是一眼,司马定襄匆匆走过,他怕自己会冲进那个母后生活过却最终死去的地方。
寥寥深宫,不过是一眼深潭罢了,表面平静无争,可底下早已烂作一团。
江南,郡守府。
黎鸢正与江南军统帅廖格商讨作战方略,裴綦微微皱眉大步走进道“朝廷无粮饷支援,怕是只得靠我们自己了!”
黎鸢本是秀气的眉一蹙,薄怒道“江南城如今被薛家军围了三面,好不容易留下一条通往朝华的路,却没有粮饷?这是要我们以身殉国么?!”
廖格思考半晌道“想必朝廷正在民间征粮吧,此次战事突然,朝廷也未曾有所准备也是情理之中。城仓内还有些粮饷可维持一段时间,城内百姓家家户户的口粮还算充足,但是前提是必须得在半个月之内战胜薛党,不然……”
黎鸢自信一笑道“半个月够了!”
廖格疑惑得看着她“莫非将军有了什么妙招?”
裴綦不懂军事,在一旁惬意饮茶,顺便想想怎样去多弄点儿粮饷,以备不时之需。
黎鸢眼里光彩令人不可逼视“今夜将军便知了。”
城外三十里处,艳阳高照。此地是一片低山区,是很好的驻扎隐蔽场所。
四万薛家军环江南城一一扎营,将江南城团团围住,一只飞鸟也不得靠近。
军中帅帐里,一位五旬老者正同一名黑子男子轻松说着话。
“此番开战,就是打他兴祈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江南城被困,朝廷又拿不出粮饷,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为何长老却不动?恕亮愚昧,还望长老解惑。”那黑子男子略微不解,如是问道。
水拓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微微带笑,年过半百的脸上透出几分苍劲,他缓缓颔首道“此次起兵,虽在司马凛朔预料之外,却在司马羽上的预料之中,不然他也不会早早命四将分守兴祈四方,以备战事突起。虽朝廷未运送粮饷过来,但江南城本就是一座金库,粮食不缺,且富人居多,这仗,我们并未占他多少便宜。”
薛亮几分轻狂道“江南不过一个女子坐镇罢了,有何所惧?且如今被我们团团围住,只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
水拓眼里一丝失望闪过语重心长道“这黎鸢为四将中最会用计之人,你莫要小瞧了,她为四将中唯一女辈,定有不凡之处,司马羽上从不用无用之人,可别对她掉以轻心!”
薛亮不以为然,水拓心知他对阵一名女子心有不甘,但……黎鸢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