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和三抗碰了个正着,他骑着摩托车从外面回来,三抗朝我看了一眼,我也抬起头看到他,正准备跟他打声招呼,谁知三抗看到是我,马上把脸转了过去,加大油门从我身旁开了过去,看到三抗这副样子,我心里的气一下子涌了上来,可是转念想到了村人跟我说的三抗的事,自从我和二喜从工地回来以后,三抗就接过了二喜原先手中的活,工人只跟他干了一年就不再跟着他干了,因为他偷偷克扣了工人的工钱,后来被工人知道以后还打了他一顿,今年一整年都呆在家里种地,不单不能再带着人去干活,就连原先和他一起干活的人都不愿带着他,一年下来,哪里都没有去成,村里人没有一个人肯搭理他,平日下地干活就他一个人,低着头也不说话,想到这我原先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刚刚三抗那样做,也是情有可原,我生的哪门子气。
雨新先去了城里,我和美真把家里收拾好以后也去了城里,即使我不在场的情况下,雨新也能把厂子开起来,看着带着工人们干的热火朝天的雨新,我和美真都会心的笑了,我曾经对雨新失望过,但是现在这种失望渐渐变成了希望,虽然这种等待有些长了点,但终归还是等来了。
我回到城里没几天,便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健康媳妇打来的,说是三哥生了病,要健康马上回去,我问健康媳妇三哥得了什么病,健康媳妇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说三哥早上晕倒了,还吐了血,我一听就慌了,让健康媳妇立刻把三哥送到城里,我和至宏赶紧去车站接了三哥,马上去了医院,几个小时后医生出来说三哥年纪大了,又过于劳累,高血压突发,幸好抢救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和至宏才算长长松了一口气,三哥在病床上躺着还没有醒来,三嫂坐在三哥床前轻轻抽泣着,健康站在三嫂身后,跟着一起掉眼泪,至宏蹲在地上,也在抹着眼泪,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霍霍的疼。
三哥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急着要回去,我让三哥再住几天,继续观察观察,三哥对我说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事,用不着再住院,我知道三哥是舍不得再花钱,三哥住院这几天,我和至宏天天晚上都会去医院看看三哥,三哥看到我和至宏去看他心里也高兴,每次从医院回来,至宏都会对我说“四哥,我现在只有你和三哥两个哥了。”至宏的话让我难过的要命,现在只剩下我们兄弟三个了。
三哥出院没几天,健康就对我说“四叔,我想回一次家。”我知道健康这孩子是想回家看看三哥,便给健康拿了一些钱,让健康给三哥买点东西带回去,健康不肯要,我让健康把钱收下,至宏也走了过来,对我说他想跟着健康一起回去看看三哥,我看看至宏,我从至宏的眼睛里看到了我们兄弟五个年轻时的身影。
去年一整年都是我打理着钢材厂,今年我则把整个厂都交给了雨新,我跟着在厂里帮点忙,轻松是轻松了,心头却有一种隐隐的失落感,以前的大事小事都找我,我做了一辈子主,现在忽然闲了下来,心里是有点不适应,想想还是因为我老了,一想到这就会情不自禁笑笑,谁知越笑越难过。
我不再过问厂里的事,便有了一些时间,即使厂子再忙,我离开也还有雨新在,家里只要有活我都会回去干,美真看着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割麦子的时候便跟着我一起回了家,没想到美真竟从拉麦子的农用车上摔了下来,摔坏了腰,我原本想快点拉完麦子,便找来村里一辆农用车帮忙拉,谁知竟出了这事。
美真躺在床上不能动,躺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着,地里的麦子要收,回到家里还要忙着做饭,每天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美真看着我这么忙,在床上躺不下去,就试着起床做做饭,我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看到美真坐在院子里,嘴里轻轻哼哼着,满头大汗,面粉撒了一地,我知道美真肯定是想去做饭扭到了腰,我看到美真这样,又气又疼,把美真扶起来对她说“家里地里的活都不用你管,让你好好歇着你就好好歇着。”美真知道我生了气,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只是对我说让我慢慢干,不要那么急。
所幸的是,经过几个月的修养,美真的腰慢慢好了起来,到了年底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看着美真又像往常一样忙里忙外,我的心一瞬间宽慰了许多,老天爷还是在可怜着我们啊。
过完年,健康来家里找了我,对我说“四叔,我今年不能跟着您干活了。”我听了心里一惊,忙问健康怎么了,健康吞吞吐吐对我说,是他媳妇不想让他跟着我干了,我又问健康“干干的好好的,你媳妇为啥不让你跟着我干活了?”健康扭扭捏捏不肯说,我又问了一遍,健康这才对我说,他媳妇嫌他跟着我挣的钱少,想要他到外面挣大钱。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让健康多挣一点钱,可钢材厂的效益就那样,除去杂七杂八的钱,很难再剩下多少,可是外人却不这样想,总以为我们在城里开了厂子,就是有钱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我又问健康“不去城里,那你要到哪里去干活?”健康对我说,这次去的远,要去广东,我又问他去干什么活,他对我笑笑,水泥工,我说你怎么还是干水泥工,就不能干点别的,或者学点什么手艺,健康呵呵笑着对说,他什么手艺都不会,只会干这一样。
第二天去村东头打牌时路过三哥的门口,看到三哥正在院子里扫落叶,想想自从三哥出了院以后,我都没来得及到家里去看看,便走了进去,三哥看到是我,忙对我说“至善,你怎么来了。”
我忙对三哥说,我刚好路过这里,便进来看看,三哥急忙放下手中的扫帚,把我让到屋里,三嫂正在屋里做着针线活,看到我进来,马上站起来跟我打招呼,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就去给我倒茶,我忙对三嫂说不用忙了,三嫂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茶倒上了。
我问三哥的身体怎么样了,三哥对我说,每天都在吃着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叮嘱三哥一定要坚持吃药,一定要多加注意,三哥冲我呵呵笑笑,我又问三哥,健康是不是要去广东,三哥对我说是的,昨天晚上就已经走了。
昨天晚上就走了,怎么走这么早?三哥叹了一口气,自从健康回到家,健康媳妇就一直骂健康,健康这孩子也不会说话,只是闷着头干生气,我怕把健康骂急了,一气之下再干出点什么傻事来,于是就让健康先走了。
三嫂也跟着叹起了气,我看看三嫂,看到三嫂取下头上的布巾,擦了一下眼睛,三嫂难过了,在这大年初六的早上,人家的孩子还都围在一起吃着团圆饭,而他们的孩子却已经离家千里之外了,这种发至内心深处的留恋,怎能不让一位年迈的母亲,轻而易举的流下泪来。
我又坐了一会,就对三哥说要回去了,三哥把我送到大门外,直到转弯的时候三哥还站在那里看着我,看到我扭头看他,三哥又冲我挥了一下手,那一刻,我突然又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站在家门口,等着我回家的身影,是那样的瘦弱与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