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顺去了新疆以后我便很少再见过他,今年过年他来家里找了我,来顺变了不少,比以前白了,但却比以前瘦了,头发也变的稀稀疏疏起来,来顺明显老了,甚至比我老的都快,很多人只羡慕来顺表面的风光,却没有人在乎他背后的辛苦,来顺见到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四叔,我听了很高兴,这种声音里完全没有那种大老板的高高在上,有的只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之情。
来顺知道家里的情况,他这次来是想让我跟着他去新疆,我知道来顺的意思,他是想帮帮我,美真听了很高兴,我也没再犹豫什么,答应跟着来顺去新疆再干上两年,只是想多挣点钱回来,因为雨新还欠了很多钱,雨随还没有结婚,雨停还要上大学。
我跟着来顺踏上了去新疆的火车,我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去了很多地方,新疆虽然再远,也远不到天边,我也从来没怕过,但这一次却跟以往不一样,我浑身感到不自在,离开的时候我和美真起了个大早,生怕让村里人看见,这次出远门跟以前不一样,因为我今年整整六十岁了。
来顺把我安排在了一个工地上,给我找了一份会计性质的活,我干起来得心应手,像是当年我在窑厂一样,算账这种活很适合我,工地上的工人来自很多地方,天南海北的都有,说着不同的口音,却流着同样的汗水,我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我们都是一样,我们一同来这里都是因为家里需要钱。
我在工地上还算自由,忙完手里的活总想到工地上去转转,可没走上两步就回到了屋里,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在窑厂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去看看工人,工人见了我会跟我打招呼,我觉得我去看的理直气壮,现在则没有了那个感觉,现在不是我带着工人干活了,我也是一个工人。
来顺不经常来工地,他是大老板,管着很多工地很多工人忙得很,不过只要来顺来工地都会来看我,来顺每次都会带着酒来,我和来顺就会喝上一阵,边喝边说着话,时间便在不知不觉间过去,来顺会让人开着车拉他回去,每次临走的时候总是对我说“四叔,改天去家里咱爷俩好好再喝。”
我对他说改天一定去,把他送到车上,我一直看着他的车子,直到从工地上完全消失才回到屋里,我怕来顺会突然再跑回来跟我继续喝酒。
新疆一天的气温变化很大,白天还很高的温度到了夜里就会降到很低,我来到没多久就感冒了,觉得可能是晚上不小心着了凉,过几天就会好,也没往心里去,可是一连过了好多天,感冒还是没有好,每次醒来腰就隐隐的疼,有时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来顺看到我这样便问我要不要紧,我呵呵笑着对来顺说没事,你四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在乎这点小病?
来顺被我说的呵呵笑,叮嘱我一定要注意身体,我答应来顺只是不想让他费心,来顺是大老板,每天都有好多事,我一个跟着来打工的人,犯不着一直麻烦来顺,来顺能够让我跟着来新疆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来顺临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对他说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就用不着三天两头往我这边来了,我身体没事,不要放在心上,来顺虽然点头答应我,可还是像以前一样说来就来,看着嘘寒问暖的来顺我很感动,我和来顺本没有什么关系,正是当年我借给了来顺钱他才这样对我,来顺是个好人,我对他的好他没有忘,我也要记住来顺的好,也要把这种好一直放在心上。
在这里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来顺要是不来找我喝酒我就会早早的睡觉,我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我跟来顺说我可以跟其他工人住在一起,来顺不同意,怕人多了影响我休息,像我这样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最怕一个人呆着,我不想住干净的屋子,我只想跟人说说话,我知道来顺也是一番好意,便再也没有跟来顺说起这事,来顺每次问我住的怎么样,我都对他说挺好,每天躺在床上就像是躺在砧板上,整个脊背被刺得霍霍疼,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睁的比屋外的月亮还要亮,睡眠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好多小伙子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还是生龙活虎般有精神头,我没怎么干活就整天累的要命,心里想想原来是我年纪大了。
自从来到这里,我就很少给家里联系,工地上没有电话,想打个电话要跑到几十里以外的城里去,也没个交通工具,想往家打个电话都很不方便,来顺有手机,每次都问我要不要往家里打电话,我总是对来顺说我已经到城里打过了,来顺便问我家里的情况,我就对他说一切都好,来顺听了很高兴,我心里却别扭的很,一想到美真一个人在地里忙碌的身影,我的心就放不下,就想起家,我和美真都已是六十岁的人了,我还跟着四处乱跑,美真还在家里干着整个家的活,我和美真还能够这样做是因为孩子还需要我们,我们即使再也帮不了孩子们,也不想拖孩子的后腿,我们虽然都这么大年纪了,但我和美真还有力气,还能干的动,还能多少帮帮孩子。
我本想就这样干下去,可谁知身体却不争气,一日不如一日,先前的感冒时好时坏,断断续续了将近半年时间,把我整个人都拖垮了,说话的声音沙哑了好几个月,我都记不起正常说话的音调了,嘴上起了水泡,是因为水土不服,呆了将近半年还是没有适应下来,还经常闹肚子,有时半夜醒来都会累出一身汗,来顺看到我这样也担心我,有好几次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吞吞吐吐没有说得出口,我知道来顺的意思,来顺是担心我,来顺带我来新疆是想帮我,并不是想让我落下一身病,来顺想让我留在这里又不想让我留下一身病,可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来顺做不到,来顺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是要把我留下来还是让我回去,我看着来顺难为情的样子,又看看病殃殃的身体,想想还是回去吧,这里虽然能挣到钱,谁也不敢保证照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我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来顺会愧疚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