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哥，至宏守在二哥的身边，至宏还像以前一样，不跟我说话，眼神之中又多了一丝怨恨，好像是在埋怨我害死了二哥一样，我感到一阵阵难过，这种难过里有对二哥的难过，也有对我们兄弟不和的难过，眼看着我们兄弟几个越来越少，剩下来的还这样怄气，心里有种苦楚却说不出，即使说出来也没有用。
二哥下葬的那天来了很多人，村里几个年轻人抬着二哥遗体的时候，都捏着鼻子，脸上显出一种难以忍受那种恶臭的神情，村里的一群妇女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指指点点，有说有笑，不像是来参加葬礼，她们只是来看看热闹，村里的孩子在人群里跑来爬去，嬉戏打闹着，二哥的子女们跪在地上，一步三磕头，二哥的小孙子跟在二哥的棺木后面，哭个不停，大声喊着爷爷，我和至宏虽然不说话，但那一刻，却都是泪如泉涌。
在二哥的丧事期间我和三哥把母亲送到了一个远方的亲戚那里，二哥的死我们没有跟母亲说，只是对母亲说让她去亲戚那里住上几天，三哥嘱托远方的亲戚一定不要告诉母亲二哥的事，父亲和大哥的死都对母亲打击很大，母亲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们心里都明白，也能从母亲的变化中看得出来，人老了心境就变的凄凉，越是凄凉越不能再让她知道一些伤心的事，母亲已经是八十多岁的年纪，身体也大不如前，再让她知道二哥的事，肯定会吃不消，我们也不知道这样瞒下去能瞒到什么时候，只是觉得能多瞒一天算一天。
忙完二哥的葬礼我和三哥便把母亲接回了家，纵使亲戚对母亲照顾的再好，我们作为子女的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老人在身边，每天都能看到她，心里才安稳，母亲有时会问我“至善，至德都在忙什么啊？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了，平日里数他来的最勤了。”
听到母亲这么问我，我都会对母亲说二哥的孩子帮二哥在新疆找了一份既轻巧又挣钱多的活，二哥去了新疆，要忙上一阵子才能回来，母亲听了对我说“至德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么大岁数了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可千万要注意身体。”
我说着骗母亲的话，感觉那些话都不是我说出来的，飘在空气里，没有一点重量，反而母亲说的话却重重压垮了我的心，母亲都已这么大的年纪，听到二哥出了远门，第一反应却是要二哥保重好身体，母亲即使忘了叮嘱她自己要保重身体，永远也不会忘了叮嘱她的孩子，父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对子女的牵挂就不会停下来。
二哥不在了，池塘我一个人真的是忙不过来，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年底，由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照看，池塘里的鱼被人偷去了不少，鸭子也少了很多，算下来刚刚能够捞回本钱，我便和美真商量着来年不再养鸭养鱼，美真见我如此劳累也心疼不已，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思去办，我没有把鱼塘继续干下去，我看到鱼塘便会想起二哥，便会难过，可是不去鱼塘，看不到二哥，我更难过，傍晚的时候我会去池塘走走，一个人在池塘边坐着，跟自己说说话，也是跟二哥说说话。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和三哥，至宏围在母亲身边吃着年夜饭，每年这个时候我们一大家人都要聚在一起，老老少少满屋子的人，很是热闹，母亲看着她的曾孙在她面前跑来跑去，开心的笑着，以前有大哥，二哥在，现在大哥，二哥不在了，气氛一下子变的冷清了下来，母亲坐在我和三哥之间，久久不动筷子，只是说她不饿让我们吃，母亲喃喃自语着“至德过年了怎么都不回来，挣再多的钱也要回家过年啊。”
我们看着母亲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告诉母亲二哥刚刚打来了电话，说他在新疆很好，等忙了手里的活马上就回来，母亲听了不再说话，只是呆呆望着门外，她在想念她的孩子。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弱，饭量也比以前减少了很多，我每天忙完活以后都要到母亲那里去坐上一会，母亲有时会和我说上两句话，有时只是用眼睛看着我，母亲的两只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我每次去都会帮母亲揉揉她的脚，母亲却感觉不到我在帮她揉脚，经常和我说着话就睡着，我就会在母亲床前站上一会，静静的看着，看着日渐消瘦的母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我还清晰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打谷场筛检麦粒的情景，可是一转眼，母亲就老成了这样。
等到秋后，母亲的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我们兄弟三个守在母亲床前，此时的母亲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母亲却一直在开口说着话，母亲说话的声音我刚刚能听见“至善，我马上就要走了，你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本应该早一点过去陪他，可我放心不下你们，我一直赖着不走，是想亲眼看看你们兄弟几个都能过上好日子，你大哥没那个福分，早早的便走了，我现在就要去找你爹和你大哥了，我就不等你二哥从新疆回来了，我已经等不到他回来了，至德这孩子的心可真狠啊，连他娘走的时候都不回来看一眼，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和至宏，你们是亲兄弟，你们始终都是一家人啊。”
母亲缓缓闭上了眼，母亲的话却永远留在了我心底，我看看至宏，至宏低着头，我看不到至宏的脸，看不到至宏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至宏现在应该比谁都难过，我们兄弟几个当中，母亲最疼爱的是他，现在最疼爱他的人走了，他应该比任何人都难过。
母亲干了一辈子的活，辛苦了一辈子，把我们兄弟几个拉扯大真的不容易，无论事情艰难到何种地步，母亲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哭过抱怨过，也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一次，每当我们犯了错，母亲总会用她的方式来教育我们，教育我们好好做人，做个好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摸着良心，我始终都在努力按照母亲的话去做，一直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