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整整一年,年底获得了大丰收,几百条鱼和上百只鸭子都卖了个好价钱,池塘里的莲藕长势也不错,也卖了一些钱,二哥来家里给我送钱,二哥把钱都给了我,我对二哥说我不能要这么多,二哥却非要我收下不可,二哥对我说“先把欠村里人的钱给还上,不能一直都抬不起头来,也能过个好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钱还可以慢慢再赚。“
我知道二哥是想帮我,可我还是不肯要,二哥当年的脾气又拿了出来,对我吼了一声“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说完扭头就走,我看着二哥,二哥的身躯在日渐变得弯曲,但他的那颗心还是跟几十年前一样。
我握着二哥送来的钱,感觉沉甸甸的,这一叠钱里面裹着我和二哥多少的汗水和起早贪黑,虽然来的不容易,但握着这样得来的钱心里却很踏实,这是用血汗换来的钱,也一定能够帮我们度过难关。
我和美真忙着把池塘里挖出来的莲藕给乡亲们挨家挨户送去,美真经常对我说人活着不能总是为了自己,还要让乡亲们跟着一起乐呵乐呵,我们有钱的时候没有忘了乡亲们,能帮则帮,没钱的时候虽然不能再帮忙,但也没有忘,现在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既然能做到的我们还是会去做。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和美真都很高兴,觉得再这样干上几年,就能把欠工人的钱全部都还上,谁知福祸相依,好事刚刚开始,祸事就紧随其后,说来就来,不打一声招呼。
第二年开始,二哥便和我商量着再多买些鸭子,多撒上些鱼苗,扩大一点规模,按照去年年底的收成,到今年年底收入应该多出两倍,我却不同意,不同意的原因是忙不过来,更是担心二哥的身体会撑不住,二哥对我说他的身体还好的很,还有的是力气,让我不要顾虑,更不要担心他的身体,事情他已经定下来了。
池塘的养殖规模扩大,跟着一起扩大的还有我和二哥每天对池塘投入的精力,我明显感到比去年更忙了,鸭子的数量增多,每天赶鸭子下河和上岸都要费好大功夫,池塘里的鱼也多了,一趟饲料撒下来就累得气喘吁吁,比我更累的是二哥,我忙完紧要的活就去下地,二哥则要时时守着池塘,寸步不离,二哥比以前更老了,也消瘦了不少,我知道这是两年来过度操劳的结果,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八月的天气热的很,气温高的像火炉,我和二哥每天顶着这么高的气温在两个池塘里来回奔忙着,干活时我和二哥很少讲话,二哥有时会冲我喊两声,让我过去帮一下忙,我能听得到二哥呼呼喘气的声音,二哥有时会突然停下来,呆在原地站上一会,我见此情景,便想起了二哥的孩子给我说过的二哥有高血压的事,心里顿时慌张了起来,急忙跑过去把二哥扶下来休息,二哥对我说没事,歇一会就好,二哥见我扶着他不肯松手,脸上却有了难为情的神色,对我笑笑说“哎,虽然一直都不承认自己老,可还是老了,毕竟岁月不饶人。”
我听着二哥的话,心头起了一股无以名状的难过,二哥都已是六十多岁的人,本应该坐在家里看着电视听着小曲,找找村里相同岁数的人打打小牌,日子优哉游哉,享享所有老年人都应该享受的福分,可二哥却为了一份情和一口气,每天与泥巴和汗水相依为命,哪怕累的头晕目眩,甚至直不起腰来都全然不顾,每个人都是为了一种东西而活着,每个人的这种东西都各不相同,不同的东西支撑着不同的人却都是在一天一天活下去。
晚上我和美真说了池塘的事,打算再这么干上一年,来年就算挣再多钱也不干了,美真同意了我的想法,美真知道我是担心二哥,可是很多事情往往都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更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我们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以十倍几十倍的方式,我们对发生的事所作出的回应只能是眼睁睁看着。
二哥倒在池塘里时是在一个很热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上午从地里干活回来,下午准备来池塘帮忙,远远就看见二哥倒在了池塘边上的泥洼地里,我飞快的跑了过去,二哥整个人都趴在了稀泥里,脸朝下一动不动,我急忙把二哥翻过身来,看到二哥的脸上沾满了泥巴,嘴巴张着,像是在对我说话,我喊了几声二哥,二哥没有回应,我扶着二哥坐起来,二哥的手耷拉在地上,头向一边歪了下去,我摸摸二哥的鼻子,没有了气息,我知道二哥已经死了,一屁股坐在了泥洼地里,抱着二哥,哭出了声。
二哥脸上一道道皱纹已被黑黑的泥巴填满,散发着泥土的气息,这股气息就像是二哥身上的那股气息一样,淳朴厚重,二哥在这片土地上劳累了一辈子,最后又倒在了这片土地上,二哥九泉之下也应该会高兴,他倒在了他愿意倒下的地方。
我望着躺在怀里一动不动的二哥,想起了二哥曾对我说过的话,他之所以承包池塘是想证明他还活着,二哥做到了,他用他的这种方式一直活到了现在,没有人会嘲笑二哥这种离开的方式,更不会有人会质疑二哥这个人,他年轻的时候活的很风光,死了照样风光依旧。
我抱着二哥坐在泥地里,哭累了就停下来,停一会之后又继续哭,一动也不想动,只想这样陪二哥坐着,二哥用来给鱼割草的那把镰刀在泥地里躺着,皱巴巴的似乎像是生了锈,一大筐割好的茅草散落在地,被炽热的阳光炙烤的早已蔫了下去,一群群鸭子在池塘里游来游去,远处田里还有人在干着活,风从头顶吹过,裹着一股股热浪,一切都在往前走着,没有谁会知道二哥已经死了,更没有谁会在乎,在乎的只不过是那几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