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见我背着雨停回来,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我从所有人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虚情,什么假意,有的仅仅只是出自于对一位父亲找到儿子后的欣慰,我也不值得让他们阿谀,让他们谄媚,我是一厂之长,我可以发给他们工钱,假若没有他们没日没夜的辛勤劳作,我连我的工钱都没有,他们阿谀谄媚的应该是他们那双勤劳的手。
窑厂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雨停像以前一样坐在窑厂的空地上看工人干活,工人也会逗逗他,坐累的时候雨停也会跑到工人中间去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大人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像个跟屁虫一样,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只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的是我会抽出时间陪雨停一会,跟我在一起,雨停显得有些不自在,我却觉得万分自在。
我常常陶醉在这种情形之中,每每看着雨停开心的样子,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家,想起雨新,雨梅,雨随,想起美真,眼前热火朝天,其乐融融的画面勾起了我的相思,美真和孩子们也应该知道,她们一直都在挂念的那个人也一直都在挂念着她们,只是相隔太远,这种思念他和她们都看不到。
雨新在他当兵的第三个春节从部队回了家,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听到有人喊‘爸’,我抬起头看到雨新正站在大门口,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脚上穿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皮鞋,我高兴的朝正在屋里做饭的美真大声喊“美真,雨新回来了。”
美真听到我的喊声,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全是面粉,雨新叫了一声‘妈‘,美真高兴坏了,扭头对我说“至善,雨新回来了,雨新回来了。“美真是真的高兴了,作为一个母亲,看到了阔别整整三年的孩子又站在她面前,流多少眼泪出来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雨停见到穿着一身军装的雨新,睁着大大的眼睛,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雨新去当兵的时候雨停才刚刚记事,现在又隔了三年,雨新又变化这么大,雨停感到陌生很正常,我朝雨停指指雨新“雨停,这是你大哥雨新,快叫哥哥。“雨停看看我,又看看雨新,雨新正在看着他,雨停又看看美真,美真对雨停摆着手”雨停,叫哥哥啊。“雨停又看看雨新,开口叫了一声‘哥哥‘,扭头就跑进了屋里,雨停的滑稽可爱把我和美真逗得呵呵直笑,只有雨新没有笑出来,我看着雨新,心里不停打着鼓,知道这孩子肯定有什么事。
吃晚饭的时候,美真不停往雨新碗里夹着菜,询问雨新在部队怎么样,生活的习惯不习惯,战友们是不是都很好,东北有没有又下雪,雨新只是不住点着头,美真忽然停住了给雨新夹菜的手,看着雨新一下子哭了起来,我看看雨新,是比以前在家的时候瘦了,美真应该也是因为这而难过的流下了眼泪。
我喝了点酒,越喝越觉得滋味不对,望着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雨新,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酒杯问他“雨新,部队规定什么时候让你回去?”雨新听我这么问他,一下子慌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脸憋的通红,我一看这情形,知道肯定出了事,接着问他“雨新,是不是在部队犯了什么错误?”雨新摇摇头,看我一直在追问,雨新便吞吞吐吐说出了实情,他不想回东北,也不想去当兵了,他选择了复原转业。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就大了,我原本希望他能好好呆在部队里,继续再呆上几年,将来也能混出一番出息,现在才当兵三年,就选择放弃,他是要亲手毁掉他美好的未来,我想到了美真的侄子天照,雨新现在走的这条路跟天照当年走的那条路一模一样,想想现在的天照,我似乎看到了以后的雨新,眼巴巴望着当年的战友空羡慕,夜半梦醒时都带着后悔。
我又继续喝了几杯酒,那颗心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噗噗往外喷着火,我把手中的酒杯使劲磕在饭桌上,砰砰直响,心头压着的那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顺着酒气喷了出来,雨新让我感到很失望,他是我第一个孩子,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才,能够给他的弟弟妹妹做一个好的榜样,可他做的一件接一件事都让我来不及反应,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每件事都把我推到死角,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离开部队这样大的事还是凭着他的想法先把事情做完了,然后再告诉我,我听到以后一切都来不及,只剩下生气,我好想知道这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可他从来都不跟我说。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想我在外面东奔西跑,美真在地里累死累活,不还都是为了孩子将来不再东奔西跑,不再累死累活,可孩子如果这样,我还在外面跑什么,美真还在地里忙什么,越想越来气,睁着眼一直到后半夜。
美真一直都在和雨新说着话,说到后半夜才回来,美真知道我生了气,便对我说“至善,你生雨新的气了?“我没有吱声,美真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对我说”至善,我知道你生气了,可是再怎么生气,雨新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想让雨新留在部队里也是想让他好,可他不愿意留在部队里,我们也不能硬逼他,有些话雨新不会对你说,但他会对我说,东北距家太远了,雨新一个人在那儿呆着,想家啊,想我们啊。“
美真说着说着呜呜哭了起来,美真一哭,我刚刚还气的鼓鼓的心也消了气,是啊,我们只是在按照我们的意愿来约束着孩子,孩子一旦违背了我们的意愿就感到伤心,就感到失望,却从未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却从未思索过孩子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大人做不到的事都希望在我们的孩子身上能够实现,可是却没有问过孩子他们愿不愿意,美真说的对,雨新不想继续当兵,也许就是因为想念家,想念我们。
过了好长时间,美真止住了哭声,递给我一件皮袄,对我说“这是雨新从东北给你带回来的貂皮大衣,见你生了气,没敢亲自给你,让我给你带过来。“美真说着又拿出几件让我看“雨新一共带回来五件貂皮大衣,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五弟,每人都有,雨新刚刚跟我说,他想念他大伯,明天想去他大伯的坟上看看。“美真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我却再也听不清,脑子里全是雨新在接到大哥病逝的消息时大声痛哭的情形,雨新会让我生气,也会让我感动的流下泪来。
我带着雨新去了大哥的坟上,雨新给大哥磕了头,上了香,我把雨新给大哥带回来的貂皮大衣埋进大哥坟前的土里,轻轻说着“大哥,雨新从东北回来了,回来看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