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窑厂,至宏就跑到我面前,脸色很难看,支支吾吾对我说“四哥,我惹事了。“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揪起来,提到了嗓子眼,急忙问他到底惹了什么事?至宏告诉我前段时间被他打跑的那群无赖昨天又来了,带来了很多人,围住整个窑厂不让工人干活,还扬言以后天天都会来,我看不过去,想上去跟他们理论几句,谁知被他们带来的人按在了地上,用铁棍指着我的头,我当时也害怕了,没有跟他们继续拧下去,心里只想等着你回来。
“你有没有受伤?”我急忙问他,他摇摇头说没有“工人有没有受伤?“他也摇摇头说没有,一个工人突然跑进屋来,对我说那群无赖又来了,赶紧让我出去看看,我急忙跟着工人出了屋,一大群拿着铁棍的人站在窑厂的空地上,嘴里大声嚷嚷着,领头的那个满脸横肉,眯着眼,嘴里叼着烟,看到我裂开嘴笑了起来“王老板,跟你见上一面真是好难啊。”
这群人等着要见我,见了面还能叫我王老板,不是因为我把这个窑厂干的很红火,他们‘尊重’我,是因为我手里有钱,他们能够从我这里得到好处,领头的人冲我笑笑“王老板,你的生意很红火,兄弟们都想跟着你混口饭吃,不知道王老板愿不愿意?“
我知道这些话的意思,这群人是要跟我要钱,我又不能不给他们,我不想给他们,这些钱都是我和工人们卖力气挣回来的,每一分钱里都装着工人们的血与汗,我不忍心就这样白白给了这群人,我们是穷人,我们是群可怜的人,但我们活在这个世上不偷不抢,用我们的双手养活我们,我们并没有感到可怜,可怜的应该是这群人。
我给了他们钱,请他们吃了饭,好说歹说终于把这群人送走,麻烦终归解除,一切又恢复到了往常模样,工人重新开工,窑厂又正常运作起来,我虽然吃了亏,可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吃亏是福。
我每天都会去窑厂转转,看着工人们累弯的腰和磨破的手,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父亲下地干活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的弯腰,一次又一次的低头,想着想着心就开始霍霍的疼,我们是一群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们是一群无法改变命运的人,我们也何尝不想坐在干净的地方安详的看着我们的孩子,我们选择背井离乡,我们选择到外面闯荡,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
到了夏天,天气本来就已很热,砖窑里面的温度更是让人难以承受,我叫至宏隔不几天就去镇上拉一车西瓜回来,发给工人吃,工人很高兴,高兴不是有个西瓜吃,高兴的是有人知道他们的辛苦,看着工人高兴,我也跟着高兴,母亲常常对我说要体谅别人的难处,要多行善事,这样别人才不会在背后说三道四,活着才踏实。
我叫至宏去镇上买了一台电视回来,晚上干完活的时候便把电视放在窑厂的空地上,我和工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工人累了一整天能够这样放松一下,也是在这窑厂里的一大乐事,看着电视里从没见过的那些东西,工人都睁大了眼睛,眼眶里满满的都是惊喜的神情,他们不敢相信,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虽然不相信,但在他们的眸子深处却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与憧憬。
窑厂有很多工人,工人每天都要吃饭,负责工人伙食的事全部由李师傅一个人承担,李师傅已经年过六十,但身板硬朗,我喜欢叫他李叔,听我这么叫他总是对我摆摆手让我不要这样叫,叫他老李就行,我看着李叔一个人又是买菜,又是做饭很辛苦,决定再帮他找一个人打打下手,他对我说不用,他一个人能忙得过来,我执意要帮他再找一个,他就对我说“至善,你是不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听了呵呵大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不是什么亲戚,我能这样做他能这样说,凭的是我们在认识的这几年里各自为对方做的事。
镇上经常唱大戏,我也经常会去看,有时我和至宏一起去,有时工人跟着我一起去,以前只在电视上听过,现在站在高高的戏台下面,看着台上那些穿红戴绿唱戏的人,总觉得此刻站在台上唱戏的人是美真她大哥,美真就站在我身边,每当想起这些我都会拿出美真写给我的信看看,想象着几个孩子此时的样子,是不是都长高了,长胖了,想着想着就有了想哭的感觉,可是看看身边那么多人都在笑,我也不能哭,也应该像他们一样,开心的笑,现在离开她们是为了以后能够更长时间守着她们,我和工人每次都看到很晚的时候才回去,来回跑了很远的路也不觉得累,反而感觉更有了精神,是那些美好的东西让我们有了奔头。
接到了美真的来信,我迫不及待打开来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美真信上说雨新离家出走了,让我赶紧回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瞬间掏空了一样,猛然收在了一起,疼的要命,我让至宏赶紧把我送到车站去,天已经黑了,至宏对我说现在估计也没回家的车了,劝我明天再回去,我哪还能等到明天,抓起床上的衣服走出屋外,至宏追出来,找了一辆车,把我送进了城。
车站已经没有了回家的车,候车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我站在车站门口,看着墙上滴答的时钟,恨不得上去把它拨快几圈,赶紧到天明,我好乘车回去,至宏知道我心情不好受,也不说话,只是在我身旁站着,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腿像灌了铅,沉重的抬不起,至宏想让我做到椅子上去,我摇摇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钟,耳朵一直在听着车站开始发车的消息,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雨新离家出走时的情景,嘴里一直在念叨着“雨新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孩子很快就会回家来了。“
我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家,一进家门就看到美真正坐在院子里轻声哭着,看到我回来,美真便大声哭了出来,我知道一直都是美真一个人在默默承受着这些苦楚,她也能够承受得了这些苦楚,她之所以伤心,不是雨新离家出走伤了她的心,而是她正在担心她离家出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