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和尚又恢复那谐虐的口吻,温声道:“娃儿不必多礼。”说着蹲下身去,在南宫琼楼胸前轻轻拍了一掌,南宫琼楼胸前的两只钢镖一下飞出来,“叮铃”两声,掉在数丈之外。
黄袍和尚迅速从怀里掏出两枚药丸揉碎,敷在伤口处,撕下一片袍脚替南宫琼楼包扎妥当。站起身来,道:“好了!过一两天就没事了!”
南宫琼楼满脸感激之色,挣扎着站起身来,抱拳一礼,道:“多谢大师,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黄袍和尚一脸端庄严肃,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说不得!”
南宫琼楼大奇,诧异道:“说不得?为什么说不得?”黄袍和尚微微一笑,道:“说不得就是说不得,哪又有甚么道理好讲!”
南宫琼楼不禁好笑,心想真是怪人一个;但嘴上却躬声道:“是!大师既然不便出口,晚辈也不敢追问!”
岂知,黄袍和尚哈哈一声,笑道:“非也,非也!和尚我法号说不得,但往往是说不得又说得,说得又说不得;越是别人说不得的越要说,越是别人越要我说的,我就偏偏不说!”
南宫琼楼不禁啼笑皆非,这一笑,牵动伤势,不由疼得龇牙咧嘴,强自忍住笑,问道:“哪又为了甚么?”
黄袍和尚说不得叹了口气,道:“小娃儿,你伤势虽然甚重,虽然有和尚我的灵丹妙药,但也得多多休息才是。”说着,二人来到一片空旷之地,在一株树下席地而坐。
说不得道:“小娃儿,你定会觉得和尚我的名号很奇怪,是不是?如果我不说明白,你恐怕会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南宫琼楼刚要回答“正是”,突然想起刚才他说的“和尚我法号说不得,但往往是说不得又说得,说得又说不得;越是别人说不得的越要说,越是别人越要我说的,我就偏偏不说!”的话来;随即念头一转,笑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那也不足为奇!”
说不得怪眼一翻,道:“甚么?不足为奇?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让你知道!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南宫琼楼微微一笑,心想:“这位说不得大师当真有趣的紧,说话全无出家人的端庄,当真是岂有此理!”想到这“岂有此理”,自己也不禁莞尔。
说不得见南宫琼楼不答话,越加认为对自己的法号不以为然,不禁怒声道:“小娃儿,你笑什么?你心里一定在想,和尚我法号说不得,定没有甚么稀奇之处,是也不是?”
南宫琼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并不答话。说不得道:“昔日我师父是武林中一位大大有名的得道高僧,只是做人行事顽固不化,迂腐至极!有一次,和尚我在山中练功,那时和尚练的是劈空掌,不小心震死了一只鸟,我师父就骂我无出家人的慈悲之心,要罚我面壁一月。”
说不得顿了一顿才道:“我气不过,就和师父理论。师父说:‘出家人本着慈悲之心,不妄动杀念;一草一木皆有生命,上天有好生之德,怎能残害生灵!’我就说,师父教训得是,不过师父整天吃的蔬菜萝卜皆有生命,照师父所说,师父岂不是也天天杀生?否则这世间的出家人岂不早就身登极乐,道成正果了?岂知师父说我强词夺理,朽木不可雕;于是罚我面壁六个月,好好反省反省!”
南宫琼楼好奇的道:“那你就乖乖的面壁六个月?”说不得道:“是啊!纵然和尚我觉得师父说的大大不对,但他总是我师父,和尚也不得不听他的吩咐!”
南宫琼楼道:“你师父说的对啊,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嘛!”说不得怪眼一瞪,道:“小娃儿,你知道甚么!我师父说,做和尚须得六根清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又说无色相,无众生相……;又说我虽有善缘,却又与佛无缘,真是乱七八糟,糟糕之极!”
南宫琼楼心里好笑,但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说不得大师,既然尊师如此说,那你还出家干嘛?”说不得道:“我当即与师父辩驳。我说既然无人相,无畜生相……,那么喝酒吃荤也都无关紧要的了,只要心中有佛,这幅臭皮囊干啥都与佛无碍了;况且和尚我丢下高堂,娇妻美妾,毅然剃度出家,可谓无情之至,怎说我六根不净!”
说不得一口气说到这里,换了一口气续道:“岂知我师父听了不以为然的说:‘汝等比丘!已能住戒,当制五根,勿令放逸,入于五欲。譬如牧牛之人,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若纵五根,非唯五欲,将无涯畔,不可制也。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于坑陷。如被劫贼,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是故智者制而不随,持之如贼,不令纵逸,假令纵之,皆亦不久见其磨灭。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心之可畏,甚于毒蛇、恶兽、怨贼、大火越逸,未足喻也。譬如有人,手执蜜器,动转轻躁,但观其蜜,不见深坑。譬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腾跃踔踯,难可禁制,当急挫之,无令放逸。纵此心者,丧人善事,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是故比丘,当勤精进,折伏汝心。汝等比丘!受诸饮食,当如服药,于好于恶,勿生增减。趣得支身,以除饥渴。如蜂采华,但取其味,不损色香。比丘亦尔,受人供养,趣自除恼,无得多求,坏其善心。又说:‘你还不知道呢!世人都把那**欲之事当做‘情’字,所以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还自认风月多情,无关紧要;不知‘情’之一字,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便是个‘性’;喜怒哀乐已发,便是‘情’了。至于你这个情,正是未发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样,若待发泄出来,这情就不为真情了。’我师父狠狠教训了我一顿,你猜怎么着?”
南宫琼楼见说不得双目一瞬不瞬的瞪着自己,满脸凝重之色;于是想了一想,道:“啊,是了!尊师定然又罚你去面壁思过啦!”
说不得脸庞上闪过一丝苦笑,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当真聪明绝顶,料事如神!”南宫琼楼看着他滑稽的神情,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忍住,心想:“这又有甚么料事如神,聪明绝顶了;你师父食古不化,又引用佛经上的话来点化你;可是你不知其所以然除了罚你去面壁思过,还能有甚么好招制你!”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未敢显露出来。说不得接着道:“后来和尚我就发觉了一件事,你到猜猜是甚么事?”南宫琼楼想了一阵,摇摇头道:“这个……这个晚辈实在猜想不到!”
说不得一脸得意之色,道:“和尚我要是不说,量你这娃儿也猜不到。和尚我发觉无论我说甚么,都要被师父罚去面壁思过,于是我就来个师父越要我说,我越是不说;然而越是师父不要我说的时候,和尚我就越是说个喋喋不休……”
南宫琼楼心想,原来你是这样与你师父作对的;怪不得刚才问你尊号,你却总是说不得,这位大师当真有趣的紧那!却听说不得说道:“后来我师父就把我逐出师门。岂知,和尚我行走江湖后,管他说得还是说不得,都会惹起无数风波,所以和尚也就不管他了,乱说一气,和尚我也自得其乐。”
南宫琼楼心里虽然好笑,面上却是恭敬佩服无比;大拇指一竖,赞道:“大师真是位了不起的人,人生在世,该当快意恩仇,潇洒江湖,又何必过多去计较呢!俗语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此话真是很对,大师的尊师把大师逐出师门,大师真是应祸得福,不用再做那劳什子的和尚,岂不快哉!”
说不得连连告罪,道:“哎哟,小施主不可胡言乱语,否则佛祖会怪罪的!”南宫琼楼听得大乐,这说不得大师真是稀里古怪,一塌糊涂,真是岂有此理。想着想着忍俊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牵动内伤外伤,于是一阵咳嗽,俊脸涨得通红。
说不得见状,一拍脑门,道:“啊哟,和尚我真是糊涂,小娃儿,你的伤不简单,咱们还是早点寻个地方,好让你养伤才是正理!”
说完,俯身扶起南宫琼楼,又道:“娃儿,你还行吗?”南宫琼楼强自忍耐,于是感激的道:“有劳大师了,晚辈还能支持得住!”
此时,最后一丝霞光也隐在山巅,大地又复归宁静。黑夜来临前的余光更使人有一种留念与不舍;说不得搀扶着南宫琼楼,缓缓前行。二人行不多远,见树林茂密丛生;说不得停住脚步,道:“此时天色也晚,咱们就在此地寻个地方栖息一晚,如何?”
南宫琼楼苦笑一下,道:“也只好……只好如此了!”说不扶他在一株大树下坐定,四下打量一番,甚觉满意,不由喜道:“此地甚好,卧听松涛,仰观星斗;已可聊解烦闷。”
南宫琼楼四处打量,也深感欢喜;眼前空旷处约十余丈,背靠一处小山,甚为幽静。说不得又道:“娃儿,你坐息一会儿,和尚我找些吃的来!”
说不得说完,也不等南宫琼楼答话,身形展出,隐没在茫茫夜色之中。南宫琼楼望着远处夜幕,想不透这位大师是何等样人,只觉他言语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捉摸不透。
良久,南宫琼楼长长吐出一口气,刚想收敛心神,用功调息;“呼”的一声,说不得也来到身旁;只见他手里提着几只山鸡。见南宫琼楼斜靠在树干上,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笑道:“和尚虽然是出家人,但却是个酒肉和尚,娃儿不用奇怪!”
南宫琼楼勉力一笑,道:“心诚则灵。只要心中有佛,处处本着慈悲之心,那便是有向善之心;至于什么五大戒什么的,也不别记挂在心!”
说不得喜道:“你这娃儿倒说到和尚心坎上去了。哎,娃儿,你我一见如故,和尚我倒是很喜欢你;对了,你怎么称呼啊?”一边说,一边在周围弄些枯枝生火,然后把打来的野鸡用树枝串起来烤。
南宫琼楼也不禁失笑道:“晚辈真是失礼之极,晚辈复姓南宫,名琼楼。”说不得道:“原来你是南宫世家的人?对了,你怎么惹上‘夺命双煞’这对怪物?”
南宫琼楼苦笑道:“晚辈也是莫名其妙,与夺命双煞素未谋面,双煞却要制晚辈与死地,这中间缘由,晚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得想了一会儿,道:“和尚我也不知道,不过娃儿,和尚觉得此次黄山之争不简单;现今江湖看视一片平静,其实汹涌澎湃,某些势力活动激烈,娃儿可得小心应付!”
南宫琼楼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理会得!”二人谈谈说说,俄顷,说不得道:“娃儿,可以吃了!”说着,递给南宫琼楼一只山鸡。南宫琼楼也觉得腹中空空,于是也不再客气,称谢接过大口吃起来。
说不得也拿着一只山鸡,在南宫琼楼对面坐下大嚼起来。此时天空满天星斗,清风徐徐而来,惹得枝叶沙沙作响;二人树下对坐,享受山野之味,甚觉有趣,吃的比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还要兹美。
说不得边吃边道:“和尚我……我啊,自从被师父逐出师门……师门后,再也不管他劳什子的清规戒律了,日子……日子倒也逍遥自在。”他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口沫横飞,天花乱坠。
南宫琼楼道:“大师所言极是!有些和尚披着袈裟,背地里却是鸡鸣狗盗之事做的不亦乐乎。大师虽不忌清规戒律,行事却是犹如有德高僧的风范。”
说不得听南宫琼楼这样夸赞自己,大是高兴;不禁喜笑颜开的道:“小兄弟,你真是说到和尚我心里去了,怪不得我说自己怎么一见你面,就觉得和你很投缘呢!原来是……是英雄和尚所见略同!”
南宫琼楼一愣,心想:“甚么英雄和尚所见略同?”心念转动,随即恍然大悟,不禁啼笑皆非;忙道:“大师抬举晚辈了,晚辈算什么英雄了!”
二人谈谈说说,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不得说话行事不免带着一丝邪气,爽朗而不拘小节;南宫琼楼口齿伶俐,言辞便给,兼之和不败神童相处时日甚久;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南宫琼楼不免也沾带了一些不败神童的怪邪;是以,说出话来,说不得每每大叹深得我心,当真是一见如故,相遇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