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淡,和风熏柳,在这暮春时节,只见四处随风飘舞着花瓣。那一片片的桃花,犹如天空下起一阵花雨,好看煞人。南宫琼楼漫步在桃花林中,只觉四下清幽无比,蝴蝶翩翩,鸟儿停留枝头,自得的莺歌燕语,与这残败的桃花,构成一幅优美的画面。正行间,突闻左首便隐隐传来语声。南宫琼楼身形一起,带起一片桃花,闪电般消失在花雨之中,行不多远,只见一座茅屋,若隐若现在那绿叶粉红之中。话声似乎就从那茅屋中传来。他身如临空飞燕,一下落在茅屋面前。
只听里面人声嘈杂,似是在谈论什么。他凝神倾听,只听一个声音道:“那小子武功十分高强,看不清面目,但似乎年纪不大!”另一个声音接口道:“这小子自从少林寺一别后,便踪迹全无,若不及早铲除他,真是后患无穷!你们可得加紧寻找!”
南宫琼楼一听那声音,不觉周身热血沸腾,胸膛似乎要炸裂一般,眼中如欲喷出火来,长啸一声,冷冷的道:“不用找了!”话声甫落,茅屋中一下蹿出数条人影。当先一人,身穿青色长袍,脸色冷冰冰的,犹如僵尸一般,正是冷清月。身后数名大汉,乃是昨日庙里遇见的池老大与梅寨主等人。
众人脸色愤怒之中,夹杂着惊异,那池老大一呆之际,向冷清月道:“就是这小子!”冷清月一眼就看出是南宫琼楼,嘴角一丝冷笑,森森目光似乎要刺穿他的心脏一般,两人互相瞪了半晌,冷清月才冷冷的开口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南宫琼楼冷漠一笑,喝了一口酒,才淡淡的道:“此处桃花盛开,优美犹如人间仙境,就算葬身此地,也是莫大的光荣了!”冷清月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你如此满意,那就早为花下鬼吧!”话声甫落,身形暴起,惊飞一片桃花的同时,“阴煞绝命掌”已然拍到南宫琼楼胸前。
南宫琼楼低喝一声:“来得好!”身子微退一步,右手运劲于臂,暗运“纯阳九玄功”,急速拍出。两人交手一招,南宫琼楼身形身子一震。冷清月惊异的道:“纯阳九玄功?”南宫琼楼朗声道:“正是!”猛喝一口酒,酒坛一扔,大喝一声:“纳命来!”左掌秋刀鱼,右掌纯阳九玄功,劈向冷清月。
他知道冷清月的绝命阴煞掌属于阴柔掌力,掌力毒辣,非得以古檀香的纯阳九玄功对敌不可。冷清月适才一掌,发觉南宫琼楼竟然会纯阳九玄功,心里也是一惊,今见他来势猛不可挡。当下身子斜退半步,屈指一指点来。
南宫琼楼忙拍出一股掌风,突觉心口一痛,一丝柔柔的阴寒之气遁着经脉行走,身不由打了个冷颤,南宫琼楼心里大惊:“这老匹夫的恨月指当真厉害,竟然穿透我的护体神功!”正思忖之际,冷清月呼呼呼,瞬间拍出六掌,掌掌寒气逼人,四下里花飞满天。
南宫琼楼深吸一口气,化去心口的烦闷,身形飘动,还了六掌。同时大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尝我一掌试试!”说罢,双掌急起,右掌斜上举,如行云流水,不着一丝力道,似乎随风飘动,却暗含冥冥露神功;左掌下垂,似乎力载千斤,有不胜负荷之感,却是纯阳九玄功夹在落雁飞羽掌中,突然双掌合击,劈向冷清月。
只见掌力所到之处,枝头上的残花纷纷起舞,犹如一阵阵蹁跹起舞的蝴蝶,夹杂在掌力之中,涌向冷清月。冷清月见状大惊,知道如若击实,势非筋骨折断,非死即伤。是以,心念电转之际,双掌翻飞,拍出一阵阵掌风,身形随着后退,才化解南宫琼楼的这猛力一击。
南宫琼楼见一掌逼退冷清月数步,豪气陡增,朗笑数声道:“哈哈哈,冷清月也不过如此!”冷清月闻言大怒,暴喝一声:“老夫叫你知道厉害!”话声中,右掌成勾,如虎爪,左掌突然屈起一指点来。只见指点南宫琼楼天突、膻中、肩颈三大要穴,就如是判官笔一般,灵活无比。右掌却抓向南宫琼楼缺盆、璇玑、华盖、紫宫几大要穴。招式之奇与毒辣,真是从所未见,闻所未闻。
南宫琼楼不甘示弱,功运全身,突然左掌捏个剑诀,右掌食中二指并拢,犹如一把利刃,霎那之间,攻出一剑。这一招乃是学自无名老人处的见招“冰魄剑式”中的绝招,只因他身边没有长剑,危急之中,以指代剑,使了出来,才化解掉冷清月这奇怪无比的一招。
冷清月见他居然化解掉自己这一招,心里不禁叹服:“这小子真不简单!”思忖之中,两人又各自挥掌扑上。旁观的池老大等都是长江水寨的一群恶霸,凶狠强悍,往日杀人犹如切菜般容易,现今见两人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不禁惊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呆若木鸡,心里同时冒起一个念头:“这貌似乞丐一样的人物,武功竟是如此高明,昨日看来他手底留情,否则我的头颅,焉能好好的留在肩颈上!”想着,心底不禁冒起一阵寒意,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自己的头顶。
两人掌声呼呼,四下里树木咔嚓咔嚓折断的声音不绝,两人斗得性起,不由纵声长啸。两人斗到分际,冷清月左掌阴煞绝命掌击到,南宫琼楼暗想:“试试你掌力如何!”想毕,右掌一掌六脉伸掌,嗖的一声轻响,两人掌力击实,南宫琼楼身形一震的同时,突觉一股阴寒之力,自对方掌上汹涌而来,大惊之下。忙运纯阳九玄功抵御。
冷清月本来诱使南宫琼楼与自己对掌,他知道自己的阴煞绝命掌阴毒无比,只要南宫琼楼与自己对掌,瞬间便可伤对方与掌下,但他低估了南宫琼楼,连运三次劲,竟然未能使南宫琼楼移动分毫,见南宫琼楼脸无异状,神色平和,大惊之下,想要扯掌已然不能,自己的手掌与南宫琼楼的手掌已然紧紧黏在一起,只得急忙催运内力。
冷清月三次运劲未能挣脱,不由得心下大骇,右手成掌,斜劈南宫琼楼项颈。南宫琼楼右掌与冷清月左掌比拼内力,左掌六脉伸掌连绵使出,将对方势若狂飚的攻击一一化解。其时两人近身肉搏,呼吸可闻,出掌时都是曲臂回肘,每发一掌都只七八寸距离,但相距虽近,掌力却仍是强劲之极。
冷清月掌声呼呼,长江水寨的众大汉均觉这掌力刮面如刀,寒意侵体,便似到了高山绝顶,狂风四面吹袭,渐抵受不住,一个个缩身向后,远远避开观战。身旁的桃花经这劲力激荡,犹如平地刮起一阵狂风,一阵花雨四下纷飞。
两人这番打法,武林中真是从所未见,闻所未闻;但两人相距两尺左右,呼吸可闻,况且每一掌中都含着摧筋断骨、震破内家真气的大威力,只要给击中了一下,非气绝身亡不可。是以,两人都不敢分心,凝神对敌。但冷清月的内力阴毒无比,南宫琼楼一边拆招,一边运劲抵御他的阴寒内力,甚觉吃力。
两人正斗得全神贯注之际,只听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南宫琼楼突觉身周气流加剧,背后劲风袭体,知道有人偷袭,从袭来的劲风,知道偷袭之人武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心里大惊,暗道:“我命休矣!”他此时正全力抵挡冷清月,自是无法分身抵御偷袭之人,身子更不能移动分毫。情急之下,只得运劲于背。
突听花丛中一声惶急的尖叫:“不要!”叫声中,一个人影急扑而来。这几下快如闪电,南宫琼楼猛力催动内劲,一掌震退冷清月的同时,只听背后一声惨哼,一个人一下扑在自己背上。突觉颈子一热,似是被人喷了什么东西。
他身子急转,突然大惊,只见一个身穿水葱绿色的人影倒在地上,不是香含韵还有谁来?这一下魂飞天外,忙纵到她身前,疾声道:“韵儿,怎么……怎么是你?”见她脸色苍白,嘴角殷红,不禁怒火中烧,双目赤红,见偷袭自己之人居然是百花帮主蓝剑豪,更是怒从胆边生。
蓝剑豪见自己这一掌,竟然结结实实的击在自己女儿身上,呆了一呆,大叫一声,扑向南宫琼楼。南宫琼楼正要出掌击向蓝剑豪,突闻远处一声娇斥传来:“恶贼,敢尔!”那人来得好快,声到人到,一只素手排向蓝剑豪。
香含韵一把拉住南宫琼楼的手,道:“大哥,不……不要!”蓝剑豪见来人竟然是云飘香,大惊之下,又伤自己掌伤自己女儿,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去。冷清月见状,忙纵身离去。
南宫琼楼见她伤重,当下双掌贴在她背心,道:“你快凝神运气,我替你疗伤!”香含韵惨然道:“没用的了,我……我活不了啦!”南宫琼楼心中大恸,哭了出来,叫道:“韵……韵儿!”香含韵道:“大哥,你陪在我身边那很好。我爹……我爹他去了吗?”
南宫琼楼咬牙切齿哭道:“你放心,我一定杀了他给你报仇,也替我娘亲报仇!”香含韵道:“不不!他始终……始终是我爹爹,况且……况且他不是成心要……要杀我的!”云飘香听她话声越来越微,命在顷刻,不由得也流下泪来。
香含韵道:“大哥,你一直待我很好,我……我对你不起。我……我就要死了。”南宫琼楼垂泪道:“你不会死的,咱们能想法子治好你。”香含韵道:“我……我这里痛……痛得很。大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千万要答允我。”
南宫琼楼握住她左手道:“你说你说,我一定答允。”香含韵叹了口气,道:“你……你……不肯答允的……而且……也太委屈了你……”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越是微弱。南宫琼楼道:“我一定答允的,你说好了。”香含韵道:“你说甚么?”南宫琼楼道:“我一定答允的,你要我办甚么事,我一定给你办到。”
香含韵道:“我爹爹作恶多端,又……又杀了你娘亲,我……我很对你不……不起,但他始终……始终是我爹爹,我想为他……为他恕罪,请你……请你不要杀他,放过他,好……好不好?”南宫琼楼一愣,此时恨不得将蓝剑豪抓来,将他千刀万剐,日后要饶了他性命,难道母亲之仇不报了?
香含韵缓缓的道:“我从小无父无母,犹如孤儿……一般,他虽然作恶多端,但……但对我很好,这数月来,我才有……爹爹的疼爱,你若放过……放过他,我……我在九泉之下,也……也感激你的……你的恩情,记着你的……你的好!”
阳关斜照映在她脸上,只见她目光散乱无神,一对眸子浑不如平时的澄澈明亮,雪白的腮上溅着几滴鲜血,脸上全是求恳的神色。南宫琼楼霎时间想起,自从与她相遇以来,双双闯荡江湖,香含韵每一次这种祈求,他从来没有不允的。
她此刻的求恳之中却又充满了哀伤,她明知自己顷刻间便要死去,再也没机会向南宫琼楼要求甚么。这是最后一次的求恳,也是最迫切的一次求恳。霎时之间,南宫琼楼胸中热血上涌,明知只要一答允,今后便不能报杀母之仇。但眼见香含韵这等哀恳的神色和语气,当即点头道:“是了。我答允便是,你放心好了。”
云飘香在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道:“你……你怎可答允?”香含韵紧紧握着南宫琼楼的手,道:“大哥,多……多谢你……我……我这可放心……放心了。”她眼中忽然出光彩,嘴角边露出微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南宫琼楼见到她这等神情,心里一酸,心想:“能见到她这般开心,不论多大的艰难困苦也值得为她抵受。”
她呆呆的看着南宫琼楼,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意,渐渐松开了抓着南宫琼楼的手,终于手掌一张慢慢闭上了眼睛,停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