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和钟辰轩都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巫问手指指着的是云乐。云乐正靠在吴宏身上,两个人小声地在说着什么。程启思说:“不,巫老板,我说的是古婵,不是云小姐。”
“古婵?”巫问的嘴张得更大了,“谁呀?今天晚上,到我这里来住店的女孩子只有云小姐一个人啊。”
程启思怔住,朝钟辰轩看了看。钟辰轩也看了看他,眼神里分明写满了惊疑。程启思一个箭步冲到了火堆前,除了吴宏和云乐,刘建明一家三口也在,小孩子已经躺在母亲怀里睡着了。还有就是那个一直没有打过照面的男人,他这时候还是像先前一样把头埋得低低,仍然看不清楚面貌。程启思从左到右地看了一圈,突然想笑,古婵明明已经死在自己车里的,而且是自己跟钟辰轩亲眼所见,现在手指上都还残留着那种冰冷的触感,他还在这屋子里找来找去做什么?难道还会希望在这间屋子里能看到古婵?
钟辰轩盯着巫问,慢腾腾地说:“开头那个穿毛皮大衣,高跟鞋的女人,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巫问还保持着嘴巴大张的表情,呆呆地说:“哪来的穿毛皮大衣高跟鞋的女人?打扮成这样,怎么到得了这个地方呢?这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刘太太,另外一个就是云小姐。可她穿的是运动服,很典型的户外打扮啊……”
程启思耳边听着他们的对话,钟辰轩的声音不算小,坐在火旁的几个人也都听到了。云乐本来把头埋在吴宏的肩头,这时候也抬起来了,睁大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孩子睡着了,但他的父母却没睡着,听到这番话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刘建明疑惑地问:“什么?什么女的?就我们这几个人啊?”
钟辰轩又跟程启思互望了一眼。程启思提高了声音,清晰地说:“刚才,我跟我同事在我们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上,发现了古婵小姐的尸体。为了不破坏现场,我们已经把车门锁上了,这里既然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信号,等到天气允许,我们会立即赶到最近的警察局报案的……”
吴宏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古婵?谁啊?这里不就我们几个人吗?”
程启思沉住了气,他已经发觉这件事比他本来所想的更为怪异了。“古婵就是我跟我的同事来到这个旅馆的时候,在烤火的火堆旁见到的女人。她自我介绍自己叫古婵,还说这个名字很古典,但跟她自己不配。她长得很漂亮,贵重的毛皮大衣,披肩的卷发,金色高跟鞋,金色手袋,戴钻石耳环和钻石项链。大家对她没有一点印象吗?”
吴宏看了看云乐,云乐摇了摇头。徐玫也瞧了一眼刘建明,刘建明犹犹豫豫地说:“没有,完全没有印象。我们在天刚黑的时候就到这里来了,一直坐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像你形容的这样的女人啊……”
“先生,你呢?”程启思走到了那个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男人身边,问。那个男人居然很快就回答了,但还是没有抬头。
“没有。”
钟辰轩笑了笑。“这么说,启思,就是我们两个见鬼了?”他也在火前坐下了,“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麻烦你们把今天是怎么到这里的,以及到了这里后的情况都详细地说一说。”
吴宏狐疑地盯着他看。“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程启思回答:“我们是警察。虽然我们是在休假,但既然碰上了谋杀案,而当地警方又不能立即赶来,我想我们有这个义务做警察的工作。所以,请各位说一下今天的行踪吧,会对案件有帮助。”
徐玫低声地咕哝了一句:“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们说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死人,哪来的案件?”
刘建明赶忙碰了她一下,赔着笑说:“好,好,应该的。我先说。我想想……我们一家人是搭长途客车过来的,但是快到下个镇的时候,前面塌方了。长途客车个头太大,开不过去,小车倒还能勉强通过。所以我们坐的客车只能原路返回,等明天公路抢通了再过。我们一家就在这里暂住了,明天再去搭车。因为我们孩子晕车,又有点发烧,不敢再让他坐那么久的车了回去了。我们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吃饭之后刘愿要出去散步,出去了一会,就再也没离开过这间屋子了。”
程启思转向了吴宏。“你们两位呢?”
吴宏虽然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还是开了口。“我跟云乐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开到这里,天气实在是太糟了,我们也不敢再继续往前开了,何况天也黑了。我们正在想是不是得在车上过一夜了,结果居然看到这家旅馆了,于是就来了。再怎么也比露宿好呀……来了之后,冷得不行,我们一直都缩在这里的。”
云乐插了一句口:“吃饭的时候吃得很撑,所以出去走了几分钟,散散步。但是外面也很冷,我们也很快就回来继续烤火了。”
“这位先生呢?”钟辰轩转向了那个一直在面壁的男人。“请教你一下你的姓名?”
“……齐轩。我的情况跟他们两个人一样。”
这个叫齐轩的男人倒是惜言如金,说了这两句话之后,就一声不吭了。钟辰轩注视了他一会,然后扭过头问巫问:“什么时候会来电?”
巫问摇了摇头。“这可就不知道了。有时候,一停电就停一晚上的。”
程启思问:“没有自备的发电机吗?”
巫问搔了搔头。“嘿嘿,我啊,不会摆弄那些玩意儿。点支蜡烛,也将就了。我不看电视,不上网,就看看书,还是能凑合的。”
程启思看了看手里的数码相机。“要命,充不了电。刚才拍的照片,也没办法传到笔记本里了。”
钟辰轩却没接话,只是蹙起了眉头,显得有些困惑的模样。过了好一阵,他才说:“启思,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留一个人在越野车那里。”
程启思呆了一呆。“怎么?你宁愿冒这么大的风雪去守尸体?”
“保护现场是应该的。”钟辰轩居然扔出了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让程启思哭笑不得。程启思把身上的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了领口,说:“好吧,我去。”
钟辰轩没有忽略他声音里的怨气,笑了笑说:“要不我去?”
“得了,”程启思自认倒霉地说,“我去好了。你在这里好好守着,千万小心。”他又压低了声音,“让他们不要出去。”
钟辰轩说:“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当心被狼给咬走了。对了,如果你怕冷,可以进车里去坐,尸体在前面,你在后面,你小心点不要破坏现场就没问题了。”
程启思一出门,就看到地上已经薄薄地积了一层雪了。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一脚踩进了雪地里。
走到停车的地方,那辆越野车还好好地停在那里。虽然程启思已经把衣领都拉到了下巴上,但冷风似乎还是无孔不入。程启思还真开始考虑起钟辰轩的建议了,是否自己能坐到尸体后面去,虽然不能开暖气,至少能避避风雪。
他朝车窗里看了一眼。这一看,程启思顿时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手里拎着的灯都落在了地上。
车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女人的尸体?!
程启思茫然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只觉得脑子里空空荡荡,连思考都不能了。当了这么些年的警察,再离奇的事都见过了,但从来没有一桩像现在这样的。本来,在这个极度偏僻的地方,风雪交加,等于是被困在这里,就够让人烦心的了。身边所有的人都否认古婵的存在,而能够证明她存在的尸体又平空消失了。
程启思摸了摸自己的衣袋,车钥匙硬梆梆地还在。他茫然地向四周扫视,看到了脚边有一株沙棘,突然伸手去抓。沙棘的刺就像是针一样,一戳便戳进了肉里,疼得程启思浑身猛地一激灵。他看了看手指,已经渗出了血。这一疼,却让他本来一片混乱的头脑开始清醒了。
他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好一会,突然发疯一样地往来路跑了去。
这里的人,口口声声,众口一辞,都说根本没有古婵的存在。可是,古婵的的确确是存在的,不仅是自己,钟辰轩也看到了。不管是活着的古婵,还是死了的古婵。换句话说,所有的人都在撒谎,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串通好了,一起在说谎!
最后一次看到古婵就是在她出去的时候,而在那之后,所有的人都进屋子里来了。之后,自己跟钟辰轩就出去了。从旅馆到越野车,只有一条路,也就是说,古婵一定是在这群人在外面“散步”的时间里遇害的。换句话说,这一群人可能都是凶手,至少都是同谋。
不管古婵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越野车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群人在说谎,如果自己没有神经错乱的话。而他们为什么要说谎?说谎,只能说明他们心虚,他们害怕,他们有需要隐瞒的事情。
事实上,在这个荒郊野外,死一个人,扔在山里,是很难查出来的,尤其是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而唯一的见证人,就是自己,还有钟辰轩。如果把这两个碍事的人除掉了,那么就是万事大吉了。
程启思一口气冲到了旅馆门口。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了最坏的打算的准备,就算旅馆变成一堆废墟,或者是一座荒坟,他都不会有丝毫意外。但是,面对他的却是一座可以算得上是“人声鼎沸”的小旅馆,那盏煤油灯依然挂在小院门口。
程启思站在门口,一时间竟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巫问就走了出去,还是笑容可掬的模样。“哎呀,你回来啦?这外面冷吧,快进来,进来烤烤火?”
钟辰轩正坐在桌子旁边,他一只手托着下巴,这时候回过了头来。他没有跟别的人在一起围着火取暖,而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程启思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然后凑到钟辰轩耳边,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地说:“如你所言,尸体不见了。”
钟辰轩吃了一惊,扬起了头。“什么?……”
程启思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件事。“我们到门口走走。”
两个人走出了院子,一直走到了树林里。程启思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才开口说:“古婵的尸体失踪了。车还是原样,但尸体平空消失了。”
钟辰轩倒是不如程启思所想象的那么吃惊。他想了一想便说:“这并不难,既然凶手可以把古婵的尸体搬进车里,那就证明他能够打开车门。你应该记得,在我们离开车子回来之后,有一个时间段,我们从越野车停放的时候走回来——然后在旅馆里呆了一会——再然后,你又走回去。这一段,至少有半个小时,不,五十分钟以上,但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这段时间,凶手足够移尸了。”
“可是,”程启思提出了异议,“我们回来之后,那群人都是你盯着的。其间,没有人出去过吧?”
钟辰轩有点不耐烦地说:“第一,这里未必只有一条路,我们不是本地人,怎么知道小路近路?第二,我看你真是孤岛杀人案看多了,凭什么就认为疑凶只有这个旅馆的人?为什么不可能是外面的人?比如当地的住户,或者是别的经过的人?别忘了,古婵这副打扮跑到这里,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程启思说:“可是,杀了她,辛辛苦苦把尸体搬过来,然后又搬走,这是为了什么?”
钟辰轩摇了摇头。“在知道古婵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前,我想我们没办法作出更多的判断。我相信,古婵的身份和来这里的原因是她被害的动机,我们现在需要这方面的资料。我们还是进去吧,等明天天亮,然后就去报案。”
程启思冷笑了一声。“报案?你报什么案?尸体也没有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承认认识古婵的。我们怎么报案?”他停了一下又问,“你呆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有异常的举动?”
钟辰轩耸肩。“一个个都像入定了似的,在那里一言不发。巫老板倒是一直在饶舌,但他的饶舌除了让人心烦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