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和云乐,还有刘建明一家三口,一前一后地回来了。巫问又提了一个热水瓶回来给众人添水,程启思叫苦说:“又是水,我喝得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巫问脸上更是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唉,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招待的……”
钟辰轩白了程启思一眼,说:“我们车上不是有咖啡和茶叶吗?去拿吧,你说这种话,让热心肠的老板怎么下得来台?”
程启思刚才也只是冲口而出,这时候也觉得尴尬。巫问说:“没事,没事。本来也是实话嘛。不过,话说回来,古小姐出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她那双鞋子,还有她那裙子,这能走远吗?这附近可是有野兽的啊……”
程启思望了钟辰轩一眼。“我去车里拿点东西,顺便看看这位古小姐走到哪去了。”
“你一向对美女比较好心?”钟辰轩也从凳子里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我也坐得一身发软,都快烤焦了,我们一起出去吧。这一趟,可得要走一会了,我们得把要用的东西带些拿过来。”
巫问提了一盏煤油灯给他们。“带上这个吧,天黑。快点回来,半夜会冻死人的。”
程启思谢过了巫问,跟钟辰轩走出了门。一出去,冷风就夹着雨雪扑面而来,程启思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来,几乎是抖抖索索地说:“这鬼天气……那个叫古婵的女人穿成那样,还能在外面呆那么久?”
钟辰轩笑了笑说:“你没听见巫老板说吗,这附近有野兽。难不成是被狼给叼走了?”
“哪来的狼啊,你别胡说。”程启思不太在意地说,“我倒是对古婵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觉得稀奇。”
钟辰轩说:“也许是搭别人的车过来的。在车上有暖气,她也用不着走路,穿成什么样倒不重要。”
程启思皱了皱眉。“我们进树林的时候不是看到了两部车么?一部三菱越野车大概是那对情侣的,他们说话都有本地口音,那车的牌照是川A。另一辆车是本田,我猜是那个一直没开过口的男人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怔了一下。“那个男人……一直对着墙。可是,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云乐他们两个人,和那一家三口出去后,屋子里就只剩你跟我了。”
钟辰轩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我们围到桌边去吃饭的时候,我记得桌子上没有那个男人的。”
程启思笑了笑。“一个人来走这条自助游的线,要么就是特别狂热的背包客,要么就真是有点孤僻的。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他啊,要我的话,不管再孤僻,只要有吃的,我都照样上。”
路上满是泥,已经在结冰了。一脚踩下去,就是冰碴子。两个人的运动鞋都早已面目全非,一脚踩在冰里,冻得都快失去知觉了。走了足足快半小时,才走到程启思那部越野车前。程启思哭丧着脸,说:“早知道会冷成这样,我宁可不来了。”
钟辰轩没好气地说:“有个人不是说,嘴里都淡出鸟了吗?要不要磨点咖啡豆来煮?”
程启思苦笑,开了车锁,伸手去拉车门。他回过头,对钟辰轩笑着说:“难道你还带了香水?……怎么车里这么一大股香味……”
忽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把左手提着的灯擎高了。灯光把车里照亮了,程启思和钟辰轩顿时都楞在了那里。本来天气便冷,这时候更感觉是冻得入了骨。
车的前座里,坐着一个女人。钻石项链,钻石耳环,精心化妆过的脸——古婵。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们,呆滞而暗淡,眼珠一转也不转。
她的首饰很整齐,脸上的妆容也是整整齐齐,连卷发都一丝不乱,显然是梳理过的。不管是唇膏还是眼影,都没有花。但是,她的身上,却是一丝不挂。她那件贵重的貂皮大衣和一袭黑色的晚礼裙被扔在车后座上,但她的脚上,仍穿着那双金色的高跟鞋,手袋也扔在身旁。
车里有一股香味缭绕不散,那是一种昂贵的香水。程启思不喜欢香水,但对这香味不陌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牌子罢了。
“她……”程启思想说话,又咽了回去。钟辰轩的脸色也不好看,低声地说:“她……应该已经死了。”
程启思拉开了车门,伸手在古婵的脖子上摸了一下。“确实,她已经死了。不过……她是怎么进到我的车子里来的?”
钟辰轩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我的车钥匙在身上。你的也在手上。……窗玻璃也并没有破损。她又怎么会死在我们的车上?”
程启思烦恼地抓了抓头发。“看吧,我就说不要出来。你看看,又死人了。我真怀疑我这几年是触了什么晦气,凡是出门旅游,就会死人!现在怎么办?这鬼地方手机也没信号,电话也没有,明天还得去最近的县城找警察。……当然,前提是明天我们走得出这里。”
钟辰轩说:“难道你明天就打算载着一具尸体去?”
这倒问住了程启思。他看着古婵的尸体,古婵的表情既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惊慌,甚至唇膏都没有花。唇膏的颜色是艳丽的金红色,她的眼妆是金色的,在灯照下,闪闪发光,看起来着实诡异。
程启思轻轻拉开她的毛皮大衣,手感很好。他回头对钟辰轩说:“应该是件真货,这古婵挺有钱。”
钟辰轩指了指古婵的耳朵,那两颗梨形的钻石还在摇晃。“钻石也是真的。居然一路上没有人抢劫她,真是怪事。”
程启思去察看那袭黑色的晚礼裙,跟她的手袋和鞋子显然是一套的。他又看了看标牌,说:“Prada。”
“我先帮她简单地验验尸吧。”钟辰轩说,“等到警察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能看到的证据都看不到了。”
程启思犹豫着说:“最好不要,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以为我们两个是凶手怎么办?毕竟死者是死在我们的车里的,而我们又说不出她是怎么进来的。虽然她身上财物都在,不过,人家也许会以为我们劫色呢。”
钟辰轩不理他,小心翼翼把古婵翻了过来。她的背后插着一把刀,那把刀从她的后背进插到了前胸,把椅背都给染红了,只露出了刀柄。
程启思说:“是把藏刀。”他曾经见过不少的藏刀,对造型和花纹都相当熟悉。“在这里,买把藏刀是再方便不过的事了。一家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每天大概不知道要售出多少,要通过凶器来追查凶手,也是件很难的事。”
钟辰轩轻轻在椅背上拭了一下。“血还是温的,她死没多久。照相机呢?尽量多拍几张。”他抖了抖古婵那个Prada的金色手袋,里面有个小巧的化妆包,有有口红,眼影,眼线笔,粉盒,以及一瓶香水。
程启思呵了一声。“Chanel 5?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呢,只穿Chanel 5睡觉?”
“不是穿Chanel 5睡觉,而是只喷着这样的香水而死……”钟辰轩哼了一声。“这凶手有够变态的。”
程启思拿出了相机,闪光灯不停地亮,把古婵的脸照得惨白。程启思猛拍了一阵,才放下了相机。“你要说劫财嘛,她身上的珠宝一样没少。你说要劫色嘛……”
钟辰轩接过他的话头说:“没有受过性侵犯,这点很明确。”他用力嗅了一嗅,“好浓的香水味。”
程启思说:“你说这香水是不是凶手洒在这里的?”
钟辰轩从车前座撕了张纸巾,包着那个香水瓶轻轻拿到了自己眼前。“喷雾状,盖子密封得很好,好香水都是这样的。没有自己洒出来的可能,只能是凶手或者死者本人到处喷的。只需要一点,就可以让整个车里都香喷喷了。”
程启思看着古婵的脸,叹了一口气。“真是桩莫名其妙的案子。”
钟辰轩突然笑了一笑。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这一笑却是古里古怪的。他仿佛真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程启思埋怨地说:“你还笑?这有什么笑的?你还嫌我们麻烦不够多?”
“不是。”钟辰轩说,“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我让你看过一部电影?”
程启思抬起眉毛。“Identity?在一家汽车旅馆发生的数起凶杀案?”
“你不觉得很像我们现在的状况吗?”钟辰轩掰着手指,说,“哪,你想想,一家三口,一个漂亮富有的女人,一对年轻的情侣,再加上一个警察——呃,不,你跟我就是两个了。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店老板……然后,最先死掉的就是那个又漂亮又富有的女人。那张碟不知道我拷在笔记本里没有,回了旅馆里我还真想再翻出来看看。”
程启思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虽然对那片子很不待见,但里面的情节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部片子讲的是一个曾经当过警察的男人,担当一个女明星的私家司机。在暴风雨里,他不慎撞伤了一个女人——一个一家三口中的妻子。由于过大的暴风雨,他无法把伤者送到医院,只能暂时在一家汽车旅馆里住下进行急救。而在这家“Motel Hotel”里,住进了一个年轻女人(曾经是个妓女),一对闹别扭的年轻情侣,以及一个带着罪犯路经此地的警察。
然后,一个又一个人的死亡——离奇死亡。谋杀是常有的事,但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被暴雨隔绝成了孤岛的旅馆,诡异的气氛达到了极致的时候,却出现了更恐怖的事。每个死者的尸体都离奇消失了,甚至连血迹都一滴不剩。
程启思笑了笑,却发觉自己的脸都冻得发僵了。“你觉得像吗?那是不是我们面前的这具尸体也会平空消失?”
他话还没说完,一大片雨雪就被风夹着,扑到了他的脸上,冰得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钟辰轩有点无奈地说:“刚才车门能被人打开,然后再锁上,想再打开也并不难。也许凶手是个开锁的高手?没办法,我们不能擅自移动尸体,只能把死者留在这里。再不……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程启思赶忙摆手。“我可没这个牺牲精神,你看看这天气,这风,这雨,警察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等他们来了,我恐怕都会冻成冰棍了!我知道你是肯定不会留在这里吹风的,还不是我还干这种苦差事?”
钟辰轩拍了拍手,说:“那不就结了,我们回去吧。”
程启思说:“回去?我们难道不到附近找找?”
“人生地不熟,我们到哪里去找?”钟辰轩用力搓着双手,“我都快冻僵了,回去吧。如果真的有个凶手藏在这附近,那么也许旅馆里的人都会有危险,还是快点回去给他们提个醒吧。”
“好。”程启思答应了一声,就跟钟辰轩一同走开了。走了十来步,程启思回了一下头,看到一辆孤零零的越野车停在一片荒地里,只有大片大片的雪从漆黑的天空里飘下来。四周一片荒芜,隐隐可见远处高不可攀的群山,手里小小的煤油灯能照到的范围,只能看到一排同样是孤零零的浑身是刺的沙棘。
屋子里又围着火坐满了一群人。这么些人无声无息坐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柴烧得毕剥毕剥响的声音。每个人都被火给映得红光满面,但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程启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他有点恍惚的感觉。钟辰轩在他身后轻声问:“怎么了?”
“……怪怪的,气氛。”程启思半天才迸出了这么一句,“感觉像鬼片似的。我们好像就走进片子里面来了……”
巫问突然从他们背后冒了出来,吓了两个人一跳。“哎?你们回来了啊?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外面找了,这里很容易迷路的。”
钟辰轩一边用力跺着脚上的泥,一边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位姓古的小姐出去的?”
巫问楞了一下,张大了嘴。“姓古的小姐?那位小姐姓云啊,不是好好地坐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