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把刚才从老板那里听来的话详细地重述了一遍。“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两年前,有一家藏民去朝圣,路经这里。这家人以前应该很有钱,所以家里留下了不少贵重的宝物。他们对于这些东西有多贵重、值多少钱是并没有什么概念的,就算有,他们也不在乎,因为他们的信仰就是要把自己最珍贵最有价值的东西献上去。然而,别人并不这么想。有人——据饭馆的老板说,是一男一女,我怀疑那个女人就是古婵——看到了他们所带的东西,起了贪念,然后把这家人全都害死了。这可是一大家子人啊,一共有七口人。而且藏族人通常都是带刀的,又有好几个年轻力壮的,要杀死他们没那么容易,我想,也许杀他们的也是一伙人。”
“就是我们那天晚上见到的那几个人?”
程启思点头。“有可能,我们那天见到的,所有的人都是凶手。古婵,巫问,刘建明,徐玫,云乐,吴宏,还有齐轩。”
钟辰轩说:“你算漏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叫刘愿的小孩。”
程启思说:“几年前,那小孩还要小,他能懂得什么?他的父母,也许只是因为不方便照顾他,才把他一起带来的。”
“你说的这个动机,似乎是成立的。”钟辰轩说。
“这个动机能够解释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个地方。”程启思说,“他们抢走了那家藏民的宝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把这些东西带走。几年后,他们再次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分赃。”
“等等,”钟辰轩打断了他,“这一点说不通。他们为什么不当场把东西带走?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自己驾车的,往车后座或者行李箱一扔,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带走了。这些路,根本不会遇到什么检查,何况,也不是人人都识货。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要等上好几年再来分赃,要再进来一次,是件很麻烦的事。就算要避风头,也完全可以把东西藏在家里,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卖。黑市交易还是有的,不会追问东西的来历的收藏家也不会少,他们为什么却不按最合理的方式做?”
程启思皱眉。“也许他们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苦衷?反正东西都是他们的,又不会贬值,过两年来拿又怎么样?”
钟辰轩摇了摇头。“财迷心窍到会杀那么多人来谋财的凶手,要他等上好几年才能动他谋杀得到的东西,大概是办不到的事。而且,也许有一两个人能忍耐,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忍耐的。我可以这么来分析一下,如果是巫问,他很可能自己具有高度的鉴赏眼光,他是想要把这些东西作为‘宝贝’占为己有。如果是刘建明和徐玫,他们很可能是为了一笔想都想不到的财富,比如,他们可以送儿子出国,类似的。如果是古婵……她一看就是个非常会花钱的女人,再多的钱给她挥霍,估计都不够。我比较相信,像巫问这种人,可能会有耐心等待,换古婵这种女人,就不太可能了。”
“那你的解释是什么?”程启思问。
钟辰轩笑了笑。“这个——我估计还是人的贪婪在起作用了。”
程启思正想说话,忽然听到了“砰砰砰”的敲门声。他去开了门,一看却是笑嘻嘻的李永田。李永田说:“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喝两杯?”
他这么热情,加上程启思也确实想再打听点事儿,就点头答应了。李永田说:“我也是单身,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在老胡那家饭馆吃吧,你们别嫌弃才好。”
程启思笑着说:“怎么会?”
李永田说:“那就说好了,六点来吃饭。”他说完了就关上门走了,程启思回过头对钟辰轩说,“正好,我也想找那个饭馆老板再问点儿事。”
钟辰轩耸了耸肩。“是吧,有个当地人,更方便。”
这顿晚饭,老胡也算是竭尽全力了,好歹弄出了一桌子菜,看起来还算丰盛。李永田拿了一瓶白酒,一人倒了一小杯。
来之前,程启思已经跟李永田谈过了老胡所讲的事,李永田喝了两口酒,就说:“老胡啊,把你上次见到的那个——就是你刚才跟小程说的那事,再说说。说清楚点。”他拍了拍程启思的肩头,“这两位都是我的同行。”
老胡呆了一呆,跟着就笑了。“原来是这样,你不早说嘛。”他也端起酒喝了一小口,想了一会说,“好像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呀。那天我本来是在看他们带着的金字经书,来了一男一女。不过,他们似乎也很注意那家藏民带着的东西,这也不奇怪,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瞎子才看不到呢。那个男的挺懂行的,还在跟那个女的介绍那种经书是怎么回事。哦对了,那男的是北方口音,女的普通话也说得很标准。那女的对吃的挺挑剔的,不过给钱很大方。奇怪的是,菜还没端上来,他们两个就付了钱,开车走了。”
程启思问道:“那时候,外面那家藏民还在吗?”
“不在了。”老胡有点遗憾地说,“他们已经不在外面了。我本来还想去看看他们那些东西呢……”他望着李永田,“怎么,出了什么事?”
李永田表情严肃地说:“就是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才来问你的。”他问程启思,“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尽管问?”
程启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笑着说:“那个王胖子,是不是真的只认车不认人?”
“王胖子?是啊。”老胡也乐了,“他从来不注意看别人的长相,就会注意看车。他对车可精通得很。”
钟辰轩问老胡:“今天有些什么人到你这里来吃过饭吗?”
老胡说:“没有,就只有他。”他指了指程启思。“不过,上午的时候好像是有车经过,但我也没有注意,我那时候正在忙活呢。”
他把菜盘子往中间挪了挪,“快吃菜,都凉了。”
李永田也说:“有什么等会再说吧,这天气,菜凉得快。”
程启思喝了一口酒,他很久没有喝过这种劣质白酒了,一股辛辣味直冲上了脑门。钟辰轩看他端着酒杯在那里发呆,轻声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喝得急了点。”程启思说。
钟辰轩看了一眼他的杯子,笑着说:“还喝得急了点儿,你这一杯都被你一口喝干了。可别喝醉了,没人扶你回去。”
程启思说:“没事,你当我酒量这么不行?”
事实上,当他回去的时候,确实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钟辰轩看着他,一脸好笑。“叫你别喝那么多了。”
程启思本来已经躺下了,突然又坐了起来。“不行,我这样子睡不着。我一直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忘记了,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钟辰轩说:“要不要我帮你催眠看看?”
程启思皱了一下眉。“你知道我不喜欢。”
钟辰轩说:“那就算了,我还懒得花功夫呢。”
“辰轩,那个修车的王胖子说,今天上午有一辆本田车在那里加油。我现在在奇怪一件事,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们没有看清楚那两辆停在那里的车的车牌?”
钟辰轩眼皮也不抬地说:“你现在才想到啊?我猜车牌一定是被刻意盖住了,否则我们应该会留意到的。”
程启思问:“如果我们当时很无聊,想走过去看一看怎么办?”
钟辰轩对他这个问题却像是早已胸有成竹,想也没想地回答:“那两辆车选择的停放地点,应该不是随意的。车附近长了很多带刺的沙棘,这会让我们形成一种心理障碍,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是不会想要去接近的。”
程启思喃喃地说:“那个地方的沙棘,真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人特意种上去的一样,而且种得还歪歪倒倒的。”
钟辰轩忽然说了一句:“也许真的是特意种上去的。”
“什么意思?”
钟辰轩说:“我大概可以猜想得到,为什么那家旅馆会在我们眼皮子下失踪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是一种相当高明的心理战术。”看到程启思一脸渴望的样子,他笑了起来,“等明天去了之后,我确定了再告诉你。现在要解释,也很难解释清楚。”
程启思叹气。“好吧,我看我也真是习惯了你的卖关子了。”
钟辰轩笑而不语。程启思又拾起了开头的话题。“如果这群人是分赃的,那么他们为什么又一个个地都死掉了?全部死光了,那些东西怎么办?”
钟辰轩说:“我们并不能肯定我们见到的人,就是全部的人呀。也许,我们到那里的时候,他们还在等最后一个人也说不一定。人心总是贪婪的,要了很多还想要更多。既然杀过人,也不在乎多杀一个人。把同谋者全杀光了,凶手岂不是就可以独吞所有的东西了?不过,”他又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凶手就在那天晚上我们见到的人中间。一个外来者,是很难逃过这么多人的视线,杀了一个又一个人的。”
程启思反驳:“可是他们都死了。”
钟辰轩回答说:“你太过确定了——或者说,你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当时,我们都会因为我们所见到的景象惊骇不已,而无法作更多的思考。但今天下午,我躺在这里睡不着的时候,昨天夜里的情景就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我才发现,亲眼所见的,也未必是真的。”
程启思有点着急地催促:“那你就解释一下给我听啊?”
钟辰轩说:“你别急,到了明天,我们就会离真相更近了。我想,我已经抓到这个案子是如何实施的关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