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力气翻动身子想自己从床榻上起来拿水喝,却一不小心掉在了地板上,被子也滑落了下来。我这才看清楚自己,我的右腿夹在两块木板中间,用布条缠绕固定着,左腿也用布条缠着,但看得出敷着草药,一些药渣从布边那儿漏了出来。我心里一下子像丢了魂一样,轻飘飘的没了重量,我只觉得我是浮在那里的,一切都不真实,如梦一样。我咬牙用尽力气想要弯曲双腿,想要站起来,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都不是真的,这都是我的梦,我的噩梦。但当我筋疲力尽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当疼痛再一次现实般袭来的时候,我只能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这些都是真的。我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呢?我望着门外泛白而耀眼的光亮,眼睛慢慢变得模糊,滚烫的泪水沁过脸庞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声音,也看不到尽头。
正当我哭得泪眼模糊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被一双健硕有力的臂膀抱在了怀里,然后轻轻把我重新放在了床榻上。我慌乱的用手抹去泪水,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一个男人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被子,我看着他,躺在床榻上茫然的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阿合蒲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很是惊慌三两步跑到我的床前帮那个男人拿被子,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族长,我来,我来!”但男人却没有走开依旧拿起被子,看了我一眼,转头对着阿合蒲江说:“我来就好,你去给这个姑娘倒碗水来,看这姑娘应该是渴坏了。”阿合蒲江听完没有坚持,点头转身去倒水去了。那个男人拿着被子给我盖上,我却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觉得他强大的男人气息震慑得我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给我盖好被子转身跟他身后的一个老人说话时,我才敢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远远的听见他跟老人交谈的声音,粗糙但是有力,应该是一个有年龄有故事的中年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如此健壮和高大的男人,就算只是一个背影也知道在那繁复而厚重的衣服里是一副有力而健壮的身躯,看他耳后和手臂就知道他的皮肤应该是黝黑的,他的头发有点长而且很浓密,在脑后绑着一束头发,后面还系着一根绳子应该是戴着什么装饰品,左耳垂上吊着一个圆形的木头圈子,一晃一晃的。我看得出神,心想他为什么要那样打扮,就如同阿合蒲江一样让人感到神秘和不安。
“给你,水。”我看得太过出神被阿合蒲江突然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我回过神看见阿合蒲江被画得怪异的脸和她那没有温度的眼神,让我突然又不安和害怕起来,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女人温柔的微笑和细心帮我擦着脸庞的面容,像一根记忆里仅存的救命稻草,能让我在不安和害怕的漩涡里安心的握着。但是在眼前却寻不见那让我熟悉又温暖的面庞,自己就像掉进了另外种族人的领地,就如同一个失忆的小孩迷失在陌生的丛林里,黑暗又陌生而且找不到又记不得出去的方向。我的眼睛又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望着一个已经看不清焦点的地方,用已经变得沙哑的声音一断一续的说:“帕提古丽呢?帕提古丽呢?”
“族长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能直接叫的嘛,还不住嘴。”听着阿合蒲江严厉和不满的声音,我当时还没能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泪水一下子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阿合蒲江在一旁更加不爽快了,不耐烦的说:“你到底是哭什么啊,给你水到底是要喝不喝啊,我说你。”“不要再说了,阿合,快去把夫人叫来。”听得出是刚才那个男人打断了阿合蒲江的话,接着就听见阿合蒲江放下了手里盛着水的碗,急冲冲的走了出去,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什么,听不清楚。
我平躺在床榻上,任由两行眼泪流到耳后流到我散乱的头发里,直到我感觉到背颈处已经湿透了的时候,帕提古丽才从外面走了进来。我看着她先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亲切的打了声招呼才走到我的床前。她看着我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和干裂得都起了一层硬皮的嘴唇,怜惜的把我扶了起来,将水递到了我的嘴边,我用一只手扶着碗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就如同十年干旱的地方终于迎来了一场雨水的滋润那样,迫不及待,沁人心脾。我一口气连喝下了三碗水,最后一口时气没有倒顺被呛得一直咳。
帕提古丽在一旁一边轻拍着我的背一边用责备和关心的语气说:“看样子你真的是渴坏了吧,但是也不能着急啊,水要慢慢喝的。怎么样,没事了吧?来,还喝不喝?”她紧接着又递过来一碗水,我轻靠在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和莫名的安全感。总觉得她跟我身上有着相同的地方,但一时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我用手轻轻推开她已经送到嘴边的水,转头看着她说:“不用了,谢谢!”
“你终于肯说话了啊,太好了!”帕提古丽高兴的看着我说。
“我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呢?我怎么会在这儿呢?这儿是哪啊?“我憋坏了似的,一连串的发问。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嘛?你不记得你是怎么来这儿的,不记得你是怎么弄伤的,那你还记得你是从哪来的,住在哪,叫什么?”
我茫然的看着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的头很痛很晕,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啊,等你的伤好了自然就会记起来的。”她用手轻轻摸着我的头发让我平静下来。
“她怎么样,还好吧?”刚才那个男人走到床边问道。
我看见他过来,侧身往帕提古丽身后躲了躲才敢看清楚他的样貌,跟他的背影给人的感觉差不了多少,是一个成熟而且健壮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肤,粗犷而立体的样貌依稀还能看出他年轻时的风采。他留着胡须,眉弓骨下露着一道伤疤,衬托了他强大的不容靠近的威严感和环绕着的神秘气息。
“他是我丈夫白日?敖登,是我让他请人来给你看病的,不要怕,他不会伤害你的。”帕提古丽一边说着一边扶我躺下。向后面站着的老人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老人过来站在床边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直低头看着我。帕提古丽轻轻掀开我的被子,看着我说:“这位老人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老族医了,让他给你看看过不了多久你的伤就能全好了。”我听了她的话,点点头,乖乖的躺在那儿。老族医给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转身跟他们简单明了的说了一段话,但是他说的是什么我却一句也没有听懂,像是我不知道的语言。我焦急得一直盯着他们,想知道自己这伤到底是严重不严重,我的腿是还能走吗,我还要多久才能记起以前的事。但是我却一句也听不懂老人在说些什么。
老人一讲完我就看见他随着帕提古丽的丈夫一起出去了,帕提古丽走到我床边帮我把被子盖好。我心急的问她“怎么样,我的伤怎么样了,那个族医怎么说的,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他说你的伤多半都是从高处滑落下来时摔伤的,不过幸好没摔断,只是有些移位和扭伤了,所以会有些痛,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你的腿和这只手臂都已经给你上好药了,还会熬一些草药给你配合着吃,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她顿了顿又接着说:“至于你的头呢,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什么东西了,有肿了一块小包,等它消了头就不会痛了。”我正想问她那个老族医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够记起自己忘记了的事时,她却打断我继续说:“所以,不要在胡思乱想吓自己了,乖乖的好好养病,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等你的伤好了一切都会好的。不要在担心了,有什么事都等你伤好了再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伤快点养好。“我听着她的这些话明显的就是不想让我在多问下去,就看着她点了点头,乖乖的什么都没再问。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只能这样躺在床上休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喝药在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帕提古丽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喂药和帮我活动一下筋骨,陪我坐一会儿和我说说话,阿合蒲江很多时候也会陪着她一起来,但总带着满脸的不高兴,看得出是对我有什么芥蒂和不满,但我猜不出是因何原因。然后就只有那个老族医会每隔一段时间来给我检查一遍伤和换一次药以外,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