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光隐隐约约照在眼睛上,鼻子里吸进的空气夹杂着重重的晨雾味道,脑袋只觉得晕晕沉沉的。当我迷迷糊糊睁眼扫视一眼四周,目光能及之处全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头顶虚掩的窗户口里射进一丝光线,正好打在我的脸上。
我重新闭上了眼睛,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儿又是哪。只觉得一只腿隐隐的痛得厉害,一只手臂也动弹不得,脑袋更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绞痛和犯晕,一片空白和黑暗,就像我身处的地方一样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努力的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却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叫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我心里就像生出了一个黑洞,它无限而又急速的变大变深就好像快要将我吞噬。我惶恐而又惊吓地睁开眼睛望向头上虚掩窗口中仅射进来的那一束惨白的光,如同是一根当我急速往深海底部沉下去时唯一能救我的绳索。我扭动着挣扎着疼痛而无力的身体想从床榻上坐起来从有光的窗口中探出头去,想告诉自己到底身处哪里,想让光照亮自己,看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想让自己不被黑暗和无知吞噬,想让自己不那么恐惧和害怕。
正当我在床榻上左右挣扎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束光从外面打了进来,光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是有人推门进来了。我小心而又兴奋的看向门口,却只能看见一个逆光站着的人的剪影,看不清长什么样子。我一刻也不敢移开目光的盯着那个剪影,心想她身材并不高大,体格也不宽厚,反而有点单薄和瘦弱,而且也有明显而柔和的曲线,应该是一个女人。这才放心了一点。
她应该是很熟悉这个地方的,径直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点亮了两堆篝火,微弱的火光慢慢变亮,变亮,直到照亮了我刚才眼及之处的所有黑暗。我这才能看清楚我所处的环境——一座用木头搭建起来的小房间,并不算大但是很整洁,床的左右两边立着两堆篝火,正前方不远处摆放着一张用木头镶嵌成的桌子,桌子并不是很高,旁边摆放着两把木椅,上面都铺着灰色的的兽皮。靠后的木头墙上挂着一把包在牛皮刀鞘里的弯刀和一把木质的弓箭,像是装饰又像是暗藏着什么。我心生一丝不安和奇怪的感觉,想撑起身子看看门外面是什么样子,想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呀!姑娘,你醒了呀!不要动,不要乱动啊,小心你的伤!”一个女人焦急的说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没有说话,手里像是端着一个脸盆。我望了一眼后面那个人,身型和感觉都很是熟悉,是刚才进房来点篝火的人。
我正想着,刚一回神,说话的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我的床榻前。她伸手把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我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她,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看上去她应该有一定年纪了。眼皮已经有点往下搭拉着,眼尾也有几根明显的年龄线,鼻沟纹略微往里陷着,鼻子不高,典型的中国样貌,但她的面容和皮肤依旧很红润和光泽,应该不是一个操劳的女人。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的盯着她看,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她,但却只是在嘴边徘徊,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从何开口。
“姑娘,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她面容温和,眼神亲切的看着我说,如同我是她久别的故人一样。她顺势坐到了我的床沿边上,唤她身后的那个人把脸盆端过来放好,那个人应声端着脸盆过来,我看向她,心里一惊被吓了一跳,她的脸怎么弄成那个样子?为什么她脸上会有刺青一样的花纹呢?一看就知道她应该很年轻跟我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但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用吃惊和畏惧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坐在床边的女人应该看出了我的疑问,叫住正要往外走的那个女孩到床边来,指着她亲切的对我说:“她叫阿合蒲江,是在我家帮我做事的小姑娘,她也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听着她的话又转眼看着她,她微微笑着,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现在,大家都叫我帕提古丽,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她笑着看着我,想必是想让我放松下来。我的脑袋又突然一阵抽痛起来,眼神也弱了下去,头上渗出了很多细小的汗珠,她见状拧干脸盆里的帕子帮我擦拭汗水,动作仔细而且温柔,让我慢慢卸下警戒,放松下来。
“你这伤是很痛的,真是苦了你了。”我听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的,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味道。我昏昏沉沉的就快要睡过去了,她一直在旁边一遍遍小心的帮我擦着脸庞,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她像是在自问似的说:“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看这满身的伤,难道也是从外面跌落进来的吗?”
等我再一次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帕提古丽和阿合蒲江都不见了。房门是敞开着的,有光照进来,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觉得嘴皮干裂的隐隐作痛,全身都没有力气,脑袋依旧有点隐痛,嘴里干渴得要命很想喝水,但是水壶在几步开外的桌子上,我伸长了手也够不到。“有没有人啊,有人在吗?”我试着向着门外喊了两声,但却只听见偶有轻快的鸟叫声传来,过后一切都静悄悄的,静得吓人。
我用尽力气翻动身子想自己从床榻上起来拿水喝,却一不小心掉在了地板上,被子也滑落了下来。我这才看清楚自己,我的右腿夹在两块木板中间,用布条缠绕固定着,左腿也用布条缠着,但看得出敷着草药,一些药渣从布边那儿漏了出来。我心里一下子像丢了魂一样,轻飘飘的没了重量,我只觉得我是浮在那里的,一切都不真实,如梦一样。我咬牙用尽力气想要弯曲双腿,想要站起来,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都不是真的,这都是我的梦,我的噩梦。但当我筋疲力尽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当疼痛再一次现实般袭来的时候,我只能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这些都是真的。我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呢?我望着门外泛白而耀眼的光亮,眼睛慢慢变得模糊,滚烫的泪水沁过脸庞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声音,也看不到尽头。
正当我哭得泪眼模糊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被一双健硕有力的臂膀抱在了怀里,然后轻轻把我重新放在了床榻上。我慌乱的用手抹去泪水,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一个男人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被子,我看着他,躺在床榻上茫然的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阿合蒲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很是惊慌三两步跑到我的床前帮那个男人拿被子,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族长,我来,我来!”但男人却没有走开依旧拿起被子,看了我一眼,转头对着阿合蒲江说:“我来就好,你去给这个姑娘倒碗水来,看这姑娘应该是渴坏了。”阿合蒲江听完没有坚持,点头转身去倒水去了。那个男人拿着被子给我盖上,我却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觉得他强大的男人气息震慑得我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给我盖好被子转身跟他身后的一个老人说话时,我才敢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远远的听见他跟老人交谈的声音,粗糙但是有力,应该是一个有年龄有故事的中年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如此健壮和高大的男人,就算只是一个背影也知道在那繁复而厚重的衣服里是一副有力而健壮的身躯,看他耳后和手臂就知道他的皮肤应该是黝黑的,他的头发有点长而且很浓密,在脑后绑着一束头发,后面还系着一根绳子应该是戴着什么装饰品,左耳垂上吊着一个圆形的木头圈子,一晃一晃的。我看得出神,心想他为什么要那样打扮,就如同阿合蒲江一样让人感到神秘和不安。
“给你,水。”我看得太过出神被阿合蒲江突然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我回过神看见阿合蒲江被画得怪异的脸和她那没有温度的眼神,让我突然又不安和害怕起来,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女人温柔的微笑和细心帮我擦着脸庞的面容,像一根记忆里仅存的救命稻草,能让我在不安和害怕的漩涡里安心的握着。但是在眼前却寻不见那让我熟悉又温暖的面庞,自己就像掉进了另外种族人的领地,就如同一个失忆的小孩迷失在陌生的丛林里,黑暗又陌生而且找不到又记不得出去的方向。我的眼睛又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望着一个已经看不清焦点的地方,用已经变得沙哑的声音一断一续的说:“帕提古丽呢?帕提古丽呢?”
“族长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能直接叫的嘛,还不住嘴。”听着阿合蒲江严厉和不满的声音,我当时还没能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泪水一下子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阿合蒲江在一旁更加不爽快了,不耐烦的说:“你到底是哭什么啊,给你水到底是要喝不喝啊,我说你。”“不要再说了,阿合,快去把夫人叫来。”听得出是刚才那个男人打断了阿合蒲江的话,接着就听见阿合蒲江放下了手里盛着水的碗,急冲冲的走了出去,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什么,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