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齐整的李玉堂,俯身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镜框——独生儿子李重光的美国耶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容很自然地出现在了唇角。
待他走出门来,眼见着谭九一旁的儿子,那个穿着一件中式长衫规规矩矩地侍立在门口的儿子,他嘴角的那丝笑容不知怎么立刻就消失了。李玉堂严肃地看着儿子,点点头,然后又伸手一指,跟在他后面的月茹,立刻会意地上前,将李重光长衫的上衣扣小心扶正。
“上洋学堂,还是穿洋装好。”端详了好一会的李玉堂,突然对低着头的儿子冒出这么一句。李重光一愣,抬头看了李玉堂一眼,很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是!父亲。”李重光再次低下头,拘谨地回答一声,随即匆匆回房去了。
李重光其实颇像父亲,五官出众,个头亦高高,肤色则是广东人典型的黝黑,但不知怎么,却完全没有李玉堂通身的那种气派和神采,尤其在李玉堂面前,束手束脚,好像手脚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木木然的一双眼睛,几乎不与父亲对视,基本只看着地面。每次看到这样一个像自己却又不像自己的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李玉堂忍不住眉头就会皱起。
目送着儿子有点不情不愿回房换衣的身影,李玉堂微微地叹了口气,月茹一边上前接过裱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镜框,一边柔声缓气道:“老爷,今天是个大喜日子,怎么都是好的,况且重光年轻精神,穿什么都合适呢。”李玉堂看看面前这个知冷知热体贴入微的温柔女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总算不再说什么了。
李府富丽堂皇,宽敞阔达的客厅里,吊式电扇“嗡嗡”地转着,十几张桌子次第摆开,装束体面的男男女女们分桌坐着打麻将。下人们穿梭于各桌麻将之间,端茶送水,一派热闹嘈杂景象。
“胡了,我胡了。”一桌麻将前,香港警界的大红人总警司史密夫正好胡牌。他是李府麻将桌上的常客,每次胡牌前,必先推倒别人的牌,再叫自己胡牌,弄得即使知道他脾性的人也又好气又好笑。
史密夫四十出头点,方头大耳,满脸精明,最引人注目的当是他唇上的两撇八字胡,剪饰考究,用蜡抹得顺溜光亮的八字胡,让他这个其貌不扬五短身材的华人,平添了几分英国派头。
“恭喜李老板!贺喜李老板!……”李玉堂带着李重光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起身道贺,恭喜声、贺喜声连成一片。已经换穿上西服,但却留着辫子有点不伦不类的李重光,越发拘谨不自在起来。
李玉堂一边应和着拱手还礼,一边示意众人坐下接着玩。乱哄哄好一阵客套后,“哗哗”的麻将声总算继续响起。李玉堂则带着手托录取镜框的儿子来到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