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有一种宏大的气魄,使人不由得想写诗。那境界,远不是“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之类所能比拟的。
有一对小燕子,自从客轮起航之际,就一直追逐着轮船飞来飞去,已经有几天了。它们引起了冯玉祥的注意,也激起了他的诗情,他写下了900字左右的长诗《 小燕 》:
海洋深蓝色,雪浪花正翻,云淡时将午,风清船不偏。双双小燕子,展翅飞翩翩!飞行极迅速,好似来送船。大西洋面上,千里距洋岸。为何不辞劳,船后又船前?请你快回程,不可再远送,我有几句话,烦告美议员,我住在美国,屈指近年半,到处曾讲演,不可把蒋援,收效愧不大,聊供逆耳言。我们正革命,大师日开展,高举民主旗,群起把蒋铲,美若为大众,邦交永友善,不意助独裁,我人心实寒。……不可轻人民,人民主人翁,不可恃武力,武器非万能,不可再援蒋,延长我战争。几十亿美元,抛入无底坑,此种冤枉债,我人定不还!现在犹黑暗,不久天将明。投机取巧事,切莫再多行,此乃真实话,赠我好友朋,还须莫怪我,忠言逆耳听。燕子请归去,此语烦转赠,所望能受益,世界皆太平。
“胜利号”原来是一条德国船,是苏联在二战的战利品。这条船很干净,服务也很周到。船上的乘客还有六七十位成年人,二百几十个从8岁到18岁的苏联学生。人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处处都是相亲相爱、互相帮助的景象,看不到一个打架、骂人的,人人都在读书。整个船上,有一种整洁、安静、快乐、和谐的气氛。给冯玉祥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使他的心情非常愉快。
冯玉祥上次坐船是去美国,当时坐的是从上海到旧金山的美国船,那次旅程给他留下了很恶劣的印象。船上打架的,骂人的,打人的,偷东西的,没有护照的……应有尽有,就像是社会底层的一幅画卷。美国人不拿中国人当人,像对待囚犯。每天吃三顿饭,要排三次队,每次都得等半个多小时。那个情形就像灾荒年,灾民们领官府或寺院施舍的稀粥一样。
这两次坐船的感受对比太强烈了,如果说这条苏联船好像使人置身于天堂,促人向上,使人人不由得要文雅起来;那么,那条美国船就好像使人置身于地狱,往好里说也是炼狱,把人往下拽,使人人都充满了火气,恨不得跟谁打一架。
冯玉祥这一年半在美国,每天在报纸上看到的,除了儿子杀父亲,女儿杀母亲,就是妻子杀丈夫,父亲杀了孩子和妻子,然后再自杀。还有轮奸了女学生,再开枪打死的。他仔细地统计过,平均起来,每天杀爹的事少不过两宗,杀妈的事少不过四宗,妻子杀丈夫的少不过八宗,丈夫杀妻子的少不过十宗。七八十岁的老人跳楼自杀的少不过两宗。而议会和政府对这种人伦的大变熟视无睹,就跟没看见一样。在美国,死个人就像死个蚂蚁。十八九岁的男孩儿在大街上打死十八九岁的女孩儿,仅仅因为她在跳舞时与别的男人的脸靠得太近。这种事多得没法数。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银行被抢,行人被抢,就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