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那虬髯老者粗声粗气地喝道:“格老子的,司空曙,华老二,还有那边穿青衣的小崽子们,大伙儿追了一天一夜,如今红货已验,不知你们想怎么分!”
那名唤“司空曙”的中年文士轻摇折扇,神采斐然,拱手笑曰:“木大哥,此处以木大哥年纪最长,在下区区‘玉面书生’,手下也俱是些文弱秀士,自然是听从木大哥号令!”
华老二摘下头上银盔,重重掷于案上,操着怪里怪气的口音,哈哈一笑:“既是大家都瞧上了这件红货,红货只有一件,自然是有德者居之,却要客气个鸟!司空,你这般心口不一,该罚,该罚,哈,哈哈。”说罢,又大笑了数声,目光扫过角落里的青衣汉子。
那几位穿青衣的汉子好似充耳不闻,一声不响,仍旧坐在那里喝酒吃肉。
木慕盯着那几个青衣汉子,喉咙里“哼”了一声,取下腰间阔剑,“砰”一声拍在桌上,又是一声大喝:“呔,既是龟儿子的都打定了这件红货的主意,那便按老规矩来,哪个最后倒下去,红货便是谁的!老子就在这儿,哪个龟儿子先与老子过过招!”
司空曙目光向木慕瞥了瞥,右手置于腰间,一时也不曾动手,似是有所忌惮;华老二将银盔重新戴到头上,左手举起酒杯,将饮未饮;那几个青衣人仍旧摆作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兀自喝着酒。
场中氛围似已冷到冰点。我本来满心期待要看一场土匪火并,不过一想,作为堂堂洛仙派弟子,自当承担起维护江湖正义的责任,为江湖的和平与发展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想到这里,我勇气倍增,猛然离开座头,朝着人群中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声低呼,回头一看,清洛一脸焦急的望着我,口型仿佛在说:“回来,回来??????”
我微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旋即转身踏入人群,周围的人们见到我,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的甚至还露出了感动的泪水。我对着他们挥手示意,告诉他们不要着急,有我在,一定不让这种破坏江湖治安,威胁人民生命财产的恶劣事件发生。
我走到那些老大面前,他们也是一脸笑意地望着我,那个叫做华老二的似乎有风疾,眼睛死盯着我,嘴角不停地流哈喇子。我心想,老爷子年纪都这么大了,这么还出来打架闹事,定是子女不孝,让老头儿冰天雪地地奔波生计。
我向他抛出一个同情的目光,朗声对着几个老大说道:“诸位大哥,小弟从此经过,听得诸位大哥起了争执。诸位之事,小弟本不该多问,然大伙儿行走江湖,须得以和为贵,凡事应当忍让三分。诚不闻: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说罢,我捋了捋头发,面带微笑,作出一副谦谦君子、与世无争的模样。
那些人一听我这话,脸色猛然一变,有的皱起了眉头,有的露出不解的迷茫,就连角落里的那几位青衣人,也是满脸诧异地抬头盯着我。
唉,果然是一群迷失了前途的羔羊,连这么一点道理都听不明白,我顿时把同情的目光撒向场中的每一位,试图用我博大的胸怀来感化他们。
我回头看看清洛,却见她一直不停地对我眨眼睛,面上还有焦急神色,原来这姑娘是在担心我。我不禁身体一热,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勇气,感觉此刻哪怕是天塌下来,我也能轻轻松松地给它撑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微笑道:“方才小弟听诸位大哥的争执,似乎事由一件‘红货’。既然是货,便是可以用银钱买到的。至于红的黑的,染上色便可,大伙儿何必为这些许银钱而伤了义气呢?”
我说完这话,又回头望了望清洛,只见她也露出了与场中众人一样的惊讶神色,而场中众人的目光愈发茫然与不解了。
诶,原来连清洛也不曾参透这样一层道理,我不无忧伤地想到一句名言: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看他们一直毫无动静,咬咬牙,咬咬牙,只能出杀手锏了。我压低了声音,沉声道:“若是大伙儿不弃,小弟身上还有二十多两碎银子,便都送予了诸位,诸位就当都有了红货,这样便不会伤及义气,也不必动手了。”说罢,我从身上摸出娘亲给我缝的一只金丝绒线编织的钱袋,犹豫了一下,还放在了华老二的案前。
华老二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戳了戳那只钱袋,脸上神色紧张之极,就好像钱袋会突然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确定钱袋里真的是银子之后,华老二抬起头,以一种更加无辜的眼神死死盯住我。
“若是这些银子不够,大伙儿便随小弟前往清水城,小弟去钱庄取了钱给诸位,不瞒大伙儿说,小弟的家境还是相当??????殷、殷实的??????”我看着华老二把钱袋塞进怀中,一副心怀不满的样子,赶紧又补了一句。
说到最后,场中诸人的脸色好像吞下了一整只乳猪,各种奇异的表情,五彩纷繁,仿佛盛开了一座百花园。我心里开始慌张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还是司空曙首先打破了宁静:“这位小、小兄弟真是侠义心肠,区区在下真是自愧不如。不过,”司空曙忽的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小兄弟若是愿将背后所负宝剑赠与区区在下,那么,区区在下便不与他们正甚么劳什子红货了。”
木慕、华老二二人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面露凶色,****黄牙,把目光恶狠狠地朝我射来。
我挠挠头,为难地道:“这,我受爹爹所托,要携玉具前往清水参加梦蝶会的,若是把剑予了你,去不了梦蝶会事小,爹爹的脸面可就丢大了,不行、不行的。”
司空曙面露遗憾之色,眼珠骨碌一转,旋即又笑眯眯地道:“那么,先前在下见你将这柄剑借与了这位姑娘,”他指了指坐在角落里,一脸无奈的清洛,“那么,可否将剑借给在下一观?”
我点点头,道:“看是没关系的,嗯,给你。”伸出手,正待将剑交予司空曙,眼前忽的闪过三道黑影,两道黑影拦在了司空曙前面,乃是华老二与木慕,另一道黑影将我拉到了一边,却是越泽。
“越大哥,你、你这是??????”我满腹狐疑地说道。
清洛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柯兄弟,你怎生如此天真。”说罢,与越泽一道,将我护在身后,全神贯注场中形势。
此刻场中众人已分作三拨,叫嚣喊杀,剑拔弩张,互相怒目而视。却听司空曙笑道:“木老头儿,华老二,这位小兄弟自愿将剑送予我,你们却又来打甚么岔!”
他身后的跟班们纷纷随之叫嚷:“打甚么岔!”“这小子是自愿的!”“你们快他妈滚吧!”
木慕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喝道:“司空龟儿子,善使奸计,骗这年轻后生。老子闯荡江湖多年,向来行侠仗义,遇上你这等败类小人,自然要管上一管。”唾沫星子四溅,须发皆张,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那些小强盗,大强盗、不大不小的强盗也纷纷站了出来,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剑器,叫嚣道:“对啊,替天行道!”“木老爷子威武!”“江湖第一!”
华老二哈哈大笑,道:“木老儿能将强盗活计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还他妈正义凛然,真是往老子脸上贴金。不知木老儿此前是否用驴皮绷过脸,不然哪里来这么厚的脸皮!”
木慕闻言,一声怒吼,“刷”一声阔剑出鞘,隐隐挟着风雷之声,直直向华老二扑去。
华老二脸上虽笑,手下也还利索,抽出腰间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硬生生地压住了木慕的攻势。
此二人均是成名已久的剧盗,心狠手辣,剑术纯熟,更兼江湖经验老道,几个回合下来,便知对方乃是平身所遇之劲敌,心下不敢大意,招式逐渐缓和下来,似要稳扎稳打。
这二人斗了一个不亦乐乎,手下在一旁也是叫嚷得如鼎水之沸。司空曙闪在一旁,一面小心看着双方出手招式,一面紧紧盯住我,我瞧着他脚步微挪,以极不起眼的身形向我这里飘来。
嘿,这位大哥应当是听明白了我的道理,晓得以和为贵,这才虔诚地过来听我传道授业。我喜滋滋地想着,心中酝酿应当跟他说些什么。
司空曙满脸堆笑地贴过来,我也笑眯眯地贴上去,看他伸出右手,我便准备开口教育他,就在此时,忽然感觉身边一阵森寒,我立即低头一看,只见清洛右指一弹,突然射来一道剑气,直直钉向司空曙的喉咙。
等等,清洛,你要干嘛?眼见那道剑气便要穿喉而过,我心里一急,右手小指也是一弹,剑气后发先至,终于在清洛的剑气射入司空曙咽喉之前截住了它。只听“呲”一声锐响,两股剑气陡然相撞,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