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过得如何?”他微微挑眉,轻声问道。
洛河也垂下眼低声答道:“还好。”
“宫里的事,免不了伤脑筋。”他语气中微带了点抱歉,又轻声笑了,“不过看你似乎真的应付得不错,你平定西领叛军的事我听说了,还有……”
他突然弯下腰,俯在她耳边轻轻道:“今晚的仙侣舞也跳得很美。”
洛河眉头一皱,连忙问道:“你怎么……你怎么进得了宫?”
“我当然进不了。”柳玉寒皎洁一笑,点着她鼻头道,“但我知道,你肯定跳得很好。”
他语气轻柔却带着一分戏弄,洛河脸上一红,咬住嘴唇道:“你……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的?”
“呵呵。”柳玉寒却是一挑唇笑了,那笑容惬意如一只慵懒的猫,“我前几日来帝都办事,想起今天是除夕,怕你见月思乡,就来看看你,当然还有安排三月的事,但都写在卷上了,你自己看看便可。”
“说得可真容易。”洛河白他一眼,赌气道,“你竟然就叫寥槿直接闯进状元府,也太胡来了,要不是今天碰巧一个人也没在,如果被人抓到如何是好?”
柳玉寒笑容里的惬意有增无减:“我敢让寥槿硬闯,就自然有不会被抓到的把握。”
“那你就不怕被叱落轩的人发现?万一有个眼线,可是全盘皆输……”洛河也没有问他的把握来自哪里,只是继续质问道。
“我是会傻到栽在自己人头上的人吗?”柳玉寒睁大了眼睛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你放心即可。”
他又抬了抬眼忽而一笑:“倒是你,若是以前你不会说我‘胡来’的,最胡来的人从来都是你,怎么如今说话倒如此稳妥了?”
洛河一怔,喃喃道:“稳妥……”
当年夜闯风流帮的时候,她可丝毫没想过稳妥。
翡翠谷一事,当时是莲冲着她皱眉道:“太胡来了!”
如今……竟是自己对柳玉寒说出这四个字来?
她自嘲的一笑。什么时候……自己说话思考的方式竟然已经和曲椋风一样了?
见她表情悲凉,柳玉寒轻笑一声说道:“开句玩笑你就当真了,你那鬼灵精的脑袋呀,没这么容易被腐化。”
洛河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再搭话。
柳玉寒深深叹息,俯下身来,抬着眼睛看着低头的她道:“怎么了?难道被我说痛?洛河乖,谁欺负你了和玉寒哥哥说,你玉寒哥哥——”
他眼中如落满星光一般璀璨,却皱着眉头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仿佛真的极肃穆的安慰洛河,活脱脱一副较真的孩童模样,终于逗得洛河忍俊不禁,笑骂道:“去,这么大把年纪了装什么可爱。”
“什么叫装可爱?”柳玉寒直起身子不服气的回敬,依然是一脸严肃,“你玉寒哥哥我本来就玉树临——”
“停……”洛河强忍着笑,上前一把捂住柳玉寒滔滔不绝的嘴,不准他再说话。
柳玉寒轻笑一声,摇摇头表示不说了,洛河才松了手,方要缩回来,却被柳玉寒一把拽进怀里,惊得她心中一阵乱跳。
“洛河,我很想你。”
她突然听得他一句轻轻的呢喃,轻柔如蜜,让她活活醉生梦死于其中。
她却欲哭无泪。
情景一如那天,他把她轻轻拽入怀中,二人隔膜着彼此,只因他们都深深知道最后无疾而终的结局。她终要走,而他也终要赌上性命拼一死战。
绝不相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们都是不愿吃亏的人,所以他们都赌不起……
然而今日——
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依然清新,洛河慢慢平静下来,安静的闻着那阵阵乍苦还甘的芬芳,表情却是淡淡的哀愁。
再伟大……也终究为情所困?她苦笑一声。
他是即将要成为天子的人,他……却也……
洛河抬头看他,迎上柳玉寒黯然的目光。
他似也是在心中痛骂了自己的不知自控,却依然紧紧拥着她没有松手。半晌,才一字一顿道:“就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三月之后,我发誓我能忘了……忘了!”
他的语气里有咬牙的痕迹,带着淡淡的金属迸裂一般的刚烈。
就这么一会儿……
彼此都忘了其他的事情,就只安安心心的相拥。
如若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彼此只求得有一个片刻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洛河才缓缓直起身子,柳玉寒也轻轻放了手。她之前几乎冻僵的身体已经被暖暖的毛裘拥得一阵温意,只有手腕还是一阵冰凉——正是方才柳玉寒一直握着的地方。
她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手腕,问道:“你的病,无碍吗?”
提到病,柳玉寒却是一脸举重若轻的淡然:“一年一年都熬过来了,没什么。”
洛河低下头没有说话,随即拿出柳玉寒刚刚给她的战略细细读了起来。
正读着,突然寥槿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脸色冰冷,声音却有些急促:“轩主,柳姑娘刚差人来报信,营地出事了。”
柳玉寒眼色一凛,冷冷道:“什么事?”
“不清楚。”寥槿迅速回答,“好象是雷家剩的那些人……”
“哼。”柳玉寒的眼色瞬间冷如寒冰,声音决绝道,“看来还是不能慈悲,叫那人捎信回去给姐姐,让她先把持住,我随后就回。”
洛河听他的语气不善,皱眉问道:“怎么了?”
“乱七八糟的事,你不用多管。”柳玉寒却回头对她甜甜一笑,“我得走了,这战略你先看着,不明白的地方……到了三月自然会有很多碰面的机会,再问不迟。”
洛河还未答,他便一抖毛裘疾步而去,一会她便听到马车辘辘远驰的声音和枯叶碎裂的声音。她目光幽幽的望着早已漆黑一片的前方,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回府途中,时间已马上就要午时,街上有家的人都已经回家同亲人守岁,空落落的街上到处散落着残红的废屑垃圾,掺和着早已不净的雪水,显得一片不堪入目的荒凉狼籍,除夕夜晚看到景象如此,心中难免悲从中来。洛河披着斗篷站在路中间看了半晌,方才轻叹一声举步回家。
到了状元府,一些门丁家仆已经回来,见到她连忙行礼请罪,洛河没有理会,漠然招手让他们起来,自己轻轻走回屋子。
那盏孤灯依然如旧,在黑夜中唯一寂寞的地方默默的燃尽了灯油,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却渲染了一面苍白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