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府,东屋冷清的亮了一盏灯。
状元府大门外,满街挂红,灯笼高挂,人声鼎沸,莺歌燕舞。然后这盏橘红色的孤灯就显得格外寂寞。
因为前一天就休了状元府绝大部分仆人的假,再加上难得的除夕夜,剩下的仆人们都借着主子不在家出去看热闹了,所以这偌大的府邸空得很荒凉。
东屋里站着一身红色夹层小袄的小翠,两个圆圆的发髻盘在头上显得非常喜庆,再加上她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儿,更加显得可爱俏皮。小翠身前的窗上和衣躺着的赫然是洛河,她跳了舞连安也没请便直接带着小翠溜了回来,此刻正悠闲自在的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哼小调,任小翠在旁边哭笑不得。
小翠急得直搓手:“主……主子,皇上和大臣们一定都在等着您回席呢,这样不和皇上打声招呼就擅自回府……这……”
洛河眼睛都不张一下,只是笑得安之若素:“没关系,没关系。”
小翠不死心的劝道:“可是,这……这可是罪啊!”
“罪?”洛河终于睁开一只眼瞟了小翠一眼,随即又一下笑了,“没事……皇上那么善良,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定我的罪?”
“可是还有莲大人他们……”小翠欲言又止。
“莲?”洛河把那只眼又闭上了,“他才不会去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唯一可能找茬的是二王爷,不过……估计他现在也没这个心思了。”
小翠看她如此反应,终于摇摇头不再说话。洛河这才睁开眼,露出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冲她笑道:“难得除夕夜轻松一下,我可不愿意困在那里被一群老头说三道四。”
小翠极无奈的看她一眼,转身轻声道:“那我去给主子做碗清粥。真是的,这除夕夜一屋子人都跑没了,连个厨师和看门的都没留下,也不怕被抢!明天回来要好生教训他们一顿!”
“罢了罢了。”洛河忙息事宁人的摆摆手,“人家一年也就这么一回过年,不要计较了。”
小翠点点头,出门去了。
洛河笑嘻嘻的躺着看她出门,目光一转直接落定在窗外。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望着西窗外清冷的白月,心下一片明澈。
到这边已经四个月了……
她目光幽幽,轻轻的叹了口气。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着实是一段难忘日子……洛河微微坐直了些,看着窗外树枝剪影默默的点头致意。
月是传递思念之物,但愿能传到父母和小空那里去吧。她苦苦的一笑。
“再有三个月……就能回去了。”
她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小翠一声惊叫。
洛河立刻翻身下床,刚要开房门,却突然瞥见一把亮铮铮的长剑从门缝中单刀直入,惊得她连退了两步。门突然大开,小翠先一猛子扎了进来,还未站稳,就又被身后的黑衣男子一把抓住胳膊。
洛河望着那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刺客戏码在状元府你也敢玩?”
黑衣人也笑一声,冷冷道:“要她的命,就跟我走。”
洛河一愣,这声音仿佛在哪儿听过,便皱了皱眉,问道:“你是哪派来的?”
黑衣人冷冷的看着她不答。
小翠脸上突然显现出古怪的表情,她停止了颤抖,抬头奇怪的看着那黑衣人。
洛河看她如此表情,刹那间明白了那位黑衣男子是何方神圣,她攥起拳头在唇边,笑咳了两声,试探道:“请问你,这衣服比山贼衣服强很多吗?”
来人愣了一下,盯着她一动不动,直到洛河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他才随即赌气一般的把面罩摘掉一点,果不其然,面罩下便是寥槿气宇轩昂的脸。
“寥大人!”小翠一声惊呼。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洛河惊讶的问道,随即又笑说,“放心,今天这府里没人。”寥槿点了点头,简单明了的说:“在这里说不安全,跟我走,轩主在等你。”
洛河怔在原地。
轩主?
他来了吗?
恍惚中已被寥槿拉起,看着他对小翠交代了什么,下一秒自己便已经被蒙上黑色的大袍,
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箭步如飞。大街上果然热闹非凡,洛河隔着黑布都能看到满眼鲜艳的烛影摇红,恐怕这两个黑衣人在旁边树丛里疾走都没人会注意。寥槿一言不发走得很快,洛河有些不安的随着他,三拐两拐眼前便突然没了颜色,四周静谧如死,只听得自己的脚步踩上枯叶时清脆诡异之声。
奇怪之际她脚步已经停下,她却恍若浑然不知,如警惕的兔子一般机警的试探着满目黑暗和其中的未知。寥槿在身边也没了动静,她刚奇怪的要摘下黑袍,却突然听得一声轻轻的笑:“你喜欢当瞎子?”
洛河伸出去摘面罩的手戛然而止,停在半空中极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她看不到说话的人,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并且突然有一种恍然的亲切之感,竟蓦地红了眼眶。
但她自然没有哭。
洛河用了三秒时间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她的手终于一把扯下面罩,露出一张笑容灿烂俏皮的脸和一对弯如月牙的笑眼:“不喜欢。”
眼前的柳玉寒虽裹着厚厚的狐裘,身子却似是越发清瘦了,脸色苍白得如天山最白的冰晶,却显得一双杏眼亮如秋水。但那双眼仍是冷冷的,即使是望着洛河也一样不着光彩。而柳玉寒也依然唇边带笑,如水中涟漪一般点到为止,轻巧玲珑。
洛河望着他不语,心中却突有一阵辛酸,嘴角的笑容也为此而滞了片刻。
两人站着静静对望了一会,柳玉寒才加重了三分笑意,说道:“怎么?你不仅喜欢当瞎子,还喜欢当哑巴?”
洛河也一歪头笑了:“你把我弄到这么安静的地方来,也要容我应应景。”
“这里是帝都最安静的地方。”柳玉寒轻轻说道,伸手掸了掸落在自己毛裘上的一片枯叶,“很不错。”
“是不错。”洛河抬起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四周,倒吸一口冷气道,“适合拍恐怖片。”
看到柳玉寒轻皱着眉一脸探究的看自己,洛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咳……”柳玉寒似乎为掩饰难堪轻咳一声,两人又安静了半晌。
一滴雪水从树枝上滴落,掉在洛河的脸上,冰凉的。
她闭起一只眼刚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却突然觉得脸上又是一凉。柳玉寒苍白修长的指骨轻轻擦过她的脸,抹掉了那滴雪水,却留下了比那冰滴更冷的温度。他轻轻拽出挂在洛河脖子上的玉坠,端详片刻,又轻轻的放了回去。
他慢慢收回手,又缩回毛裘中,看起来是确实受不得半点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