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四年,在老百姓的心中,是比先皇一手创建的“昌平时期”的盛世景象更受人推崇的。这位年轻气盛的皇帝在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立科举制度,大刀阔斧地改革旧的门阀推荐,采取两者并存的方法,大大振奋了天下寒士的爱国之心,先有天元二年的状元郎薛子禹官至内阁大学士,开本朝寒门入仕之先河,后又有天元三年的榜眼官至兵部侍郎,一时之间江南贡院集聚了天下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才子们跃跃欲试,他们都认为这是能够将自己的一身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最好时代。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由于皇帝对于科举制度的大力推崇,官场中有的人开始自危起来,这些人多半是祖上庇荫,谋了个官职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平日里耀武扬威,实际上肚子里的墨水比不得那些十年寒窗出来的考生。如今朝中风向变了,众人都开始推崇饱读诗书的文人,还向皇帝上书要定期考察朝中众臣工的文章,由此评出甲乙丙等,最末等的需得罚俸半年给最优等以示皇恩。
宋十三是刚调任到兵部的文官,得闲时也同那些二世祖一样,爱听个小曲儿,逛个青楼,但正经的时候却是勤勤恳恳挑不出一丝儿错处的主儿,说他心细如发也好,总能为一起做事儿的同僚考虑,故而在部里颇受老臣们欣赏,同辈们跟他一处也乐得清闲。
这日里十三刚换了官服往宫里去,就听见陆司文从后面嚷嚷着要与他同行。“十三弟!十三弟!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
十三只能无奈转头,“司文兄,早已过了寅时,再不走快点,怕是要错过点卯的时间了。”
陆司文吓得哇哇大叫,“虽说君子有难同当,但我这个月要是再迟到,我爹估计会把我的屁股打开花l啦!”说完也顾不得自己一直以来自诩英俊无双京城第二没有第一的好形象,开启了狂奔模式。陆司文投胎投得好,模样也生得好,还有个当兵部尚书的了不起的爹,从小都是众人捧月一样的存在。这样真好,十三心里想。
望了在清晨的雾霭中渐渐看不清身影的人,十三挽了挽袖子,跳脚吼道,:“陆!司!文!等等我!!!!!”
等到二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九卿房,诸臣工早已按部就班的排好了队伍,姜十三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确认毫无异常之后才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他这一进门,倒是迎来了诸臣工的集体注目礼,十三拿眼睛一扫,只见本属于姜王的位置却是空无一人,他一时倒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便只能静观其变。陆司文似乎也觉得气氛颇为不对,各位大臣虽说表面上不动声色,但都自动与十三拉开了距离。
自己刚来兵部任职不久,这样的情形是不应该的,怕只怕是那边出了问题,到时候牵连了自己,反倒是有苦说不出。
想着想着十三就有些走神,以前在扬州的时候,自己住在城西的一处邻水客栈,一边打零工一边读书。他贪凉,总要想办法从富得流油的商人家中“置办”些冰块,可也因此不堪蚊虫侵扰。此时他等得心急,面上却又要端得不动声色,可是小腿一处好像是被蚊子咬了块大包,痒的不行。十三想等下了早朝自己定要挠它个千百遍,突然从内间传来消息,说是今日免朝。众人又是唏嘘猜测了一番,有的大臣多嘴多事儿的又开始打量起了十三。
十三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瞧这情形多半是那边府上出了什么大事。不过说来也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不过让人家嘴碎的在背后指画,忍无可忍。恩,重新再忍。
众位臣工陆陆续续从所里走了出去,十三故意落在后面,竖着耳朵听得前面的内阁大学士们大声咬着舌头。“皇上今日不朝想必与姜王爷病危分不开关系,你没听说吗,早前几日京都戍卫就把姜王府围住了…”
“姜王爷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我朝这一外姓王一去,天底下还有谁能镇得住西北那群蛮子?!”
“向大人,你这话儿是怎么说的,难道我泱泱大朝英武儿郎就只有他姜氏一族吗?”
“我怎么听说是王府里以前那位夫人阴魂不散,吓得现在的新夫人满王府驱邪呢?”
“你我饱读诗书之人,怎可信这种鬼神之说?市井之间的流言罢了,不要当真。若真有鬼魅,如今兵部的那个宋十三才更像一些。听说当年那孩子可是从悬崖底下捞回来的尸体.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冒出来…”
“这孩子是王府原配夫人的仅存的孩子吧?不是又说早立下了凭据切断父子关系吗?”
宋十三一边听着八卦,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陆司文平日里叽叽喳喳,这会儿也不说话,只是牵了牵十三的袖子。
“这些陈年秘辛也只能你我说说,万不可当真泄露出去。毕竟时过境迁,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鲜有人知啦。”
十三不欲再听,择了个小道准备散个步,料到陆司文也会跟过来,十三正愁着换个什么样的话题来打破这种奇怪尴尬的氛围,却瞥见平日里鬼见愁的陆司文正满目深情地盯着自己,十三瞬间觉得.更尴尬了.隔得这么近,也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发现什么。
“十三,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打听到姜老王爷的状况,你不用太担心。还有,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一切有我,我们是兄弟,我一定不会看你陷入危难的。”这个傻瓜…十三一边觉得心里暖暖的,有这样真心相待的兄弟真的很幸运,一边又觉得他的担心多余,自己又岂是他眼中担忧父亲的那个宋十三呢,平心而论,我怕是巴不得他早点死呢。
“司文兄,谢谢你的这份心意。不过你不必为我感到担忧,对于这件事情我已有了分寸。今日不朝,得了清闲,兄台可愿赏脸去万花楼一聚?”
可到了半路,陆司文便被府上派来的仆人寻了回去,说是家里出了了不得的大事。陆司文无奈,只能向十三表示歉意,十三笑着说无妨,便自己一个人慢慢往集市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