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等待太久失了耐心的宝器携带者姬无殢血洗钰歆阁,钟离决定尽一尽孝道,亲自会见这位裹挟着北域凛冽的贵宾。
南国是正宗的水乡,三月的天已是早春。钟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在白孰的带领下,到了钰歆用来会见贵宾的染园。
“那姬无殢相貌如何?”钟离问道。
“这个”,素来能说会道的白孰却愣了愣,想了好久才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属下也不知,该是怎么个形容。”
钟离撇嘴,绕过染园长长的回廊,已然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那人临水站着,水光漾不出他心头所想。
仅是背影,钟离却觉得这是一个过分干净的男子,气息都敛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个人都不是存在着的。
“姬无殢?”钟离试探着叫了一声。
凛冽的寒,从微眯着的眼眸里透出,很是平凡的一张脸。见到钟离,也没有惊异或鄙视的意味,目光只一扫,便轻悠悠地飘了过去,淡漠至极。
因此也无情。钟离想。
因为无情,也不会有什么愤怒不满的情绪。而今日的登门,则说明事实并非如此。钟离仰着头,姬无殢比她要高上许多,仰着头久了颈子累的慌,她伸出手,扯了扯姬无殢的衣角:“呐,能不能低一些,既然是谈生意,平等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姬无殢俯下身,视线刚与钟离平齐。对视了良久,姬无殢也不说话,似乎是要透过她的眼眸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
久到钟离别开视线,认认真真地数起了池子里的荷花,她听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如果你恨一个人,却无法亲手了结了他,会不会痛苦?”
“我不知道”,钟离道,没有经历过的事不能妄想,“但是,如果真是怨恨到了极点,一定会想尽办法了却恩怨。我想,这天下,还没有姬无殢不敢杀的人,杀不了的人。你说无法亲自办这件事,一定是因为你对那人还有所眷恋。”
“是啊”,姬无殢苦笑,“就算不想承认也无可奈何。”顿了一会,姬无殢说:“钰歆阁主,你可愿接下这桩生意?”
“关键在于,姬大侠想出什么酬劳。”钟离笑。
“只要是我有的。”
钟离仔细打量了他良久,歪着头道:“皮囊是不错,可惜对我无用欸。”对上姬无殢面无表情的脸:“听说,无应是个好东西。”
在得到对方毫不犹豫的同意后,钟离洋洋得意地拿出笔墨:“这样,就签了。。”话未说完,头上一痛,钟离郁揪着她的衣服,满脸堆笑:“姬大侠,小女年幼,方才说的话纯属戏言,还请您海涵,不要当真。”
姬无殢却拿起钟离手中的纸笔,签上了大名,冰样的墨色琉璃满是坚定:“在下认为,钟离阁主信得过。”
钟离郁黑了脸,看向沾沾自喜的钟离:“你有多少本事我还是清楚的,钰歆的规矩你也懂,上天入地,直到身死。”
“钰歆的规矩不适合我,我这个人没那么有耐心,做什么事都是知道自己厌烦为止,至于能不能完成,就看这件事对不对我的性子了。”钟离收起契约,笑眯眯地开口,“如果这样,你还觉得我信得过的话,就把任务说了吧。”
“北暮慕容翎逍。”
钟离郁脸色一变,挡在钟离前面:“姬大侠也是知晓,钰歆从不与朝廷扯上关系,多谢姬大侠抬爱了,这桩生意,钰歆没有能力。”
姬无殢也不说话,只看钟离。小姑娘眉宇间还是悠闲自在:“朝廷又如何,钰歆做到现在,朝廷什么的,早晚也要对上吧。”
“姬无殢,我需要一个身份。”
垂下眼眸,姬无殢道:“十五岁之时,你将成为他的妃。”
“就算我没有能力杀了他,我也会一直缠着他,直到你忘记仇恨。”十一岁的少女将手放入他手心,“自此之后,你的仇恨也可以一并交给我,有个人担着,总比一个人忍着好。”
姬无殢依旧是淡漠的神色,只是眼眸深处有流光掠过,只轻不可见地点点头,便踏着风离了染园。
“爹爹,钰歆阁主上任以来这第一桩生意,烟儿会办好的。”
“是啊”,钟离郁换了笑脸,“不过,未来的阁主大人,新来的先生您要不要见一下呢?”
先生?钟离迷迷糊糊的想到容娘似乎提起过钟离郁想为她找个先生,据说是宫里国子监出来的,和自家老爹是年轻时的故交,能请到这个先生是钟离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之类的。
“我和苏荣说过,小女虽天资愚笨但任随意驱使,先生不必多虑,只管调教就好。”钟离郁欣慰的抚了抚稀少的胡子,被小时候的钟离揪得多了,他美髯公的雅称也自然不再,忍下辛酸泪,钟离郁很慈父地摸摸钟离的头,“跟着先生学,也好早日承了阁主之位。”
眼看钟离一副不怎么情愿还是咬牙道了句“多谢爹爹成全”,钟离郁暂时忘了与姬无殢定下的契约,踱着方步巡山去了,玉沁近段日子很不安宁,封印也有些松动的迹象。为了钰歆和钟离世家的安全,圣山是必须要守牢的。
钟离在洛园等所谓的先生,等了许久还未见人影,倒是有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探头探脑地来问路。听钟离说这里就是洛园,那人道了谢,四处看了看,找了块青石倚在上面小憩。钟离站得久了,闲得无聊,便抓过那人看起来柔软顺滑的黑发,放在手里把玩。那青年也毫无动静,显然是睡得熟了。
正是中午日头足的时候,钟离也乏了,就倚着石凳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面无表情地姬无殢在把无应交给她时,不舍与强装镇定的纠结神色;比如年过花甲的老先生满脸惊叹赞赏:“钟离家小姐天纵英才,身为文曲星下凡的我也自叹不如,羞愧难当,不如归去啊”;又比如一个白胡子老头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等等。钟离瞪大眼,确是有个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迅速起身,钟离整整不算乱的头发,正要盈盈行个礼,道声“先生好”,那老头却急匆匆地跑过去,与她擦肩而过。
“师父,醒醒吧,钟离老爷找您找得急呢!”
然后钟离看见那青年起身,揉揉眼睛:“郁兄何在?他家丫头我还未见上一面,又如何传道授业?老头子我乏了,先回珩山睡一觉,过个百八十年,睡乏了,再来一聚罢。”
白胡子老者显然有些着急:“师父,那钟离家小姐就在您眼前啊,那边那个就是本尊。”
苏荣翻了个白眼:“就是那个毫无姿色可言的小丫头?”
钟离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