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家的老祖宗总说钟离家到了这一代,也总归是没落了。雯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小身子骨便不甚好,女孩子却要当成男子来驱使之类的。每每说到动情处,总要哭上一会。
钟离老爷不敢多言,只点头称是。钟离家代代单传,子嗣一向稀薄,到了钟离郁这一代,只得雯烟一女。未免钰歆阁外传,雯烟就算再不成气候,也早早的接受了宫主的培训。
至于苦命。
钟离郁不敢当面反驳老祖宗的箴言,只把手下送来的战帖往袖子里又埋了埋。苦命的钟离还要遭人嫉恨,战帖三天两头送进来一封,大抵上都是某某宫主,欲与钰歆阁待任宫主钟离雯烟一战,话是客套的,可字字笔画刚劲刁钻,暗藏杀机,看得钟离郁心惊肉跳。
确实是可怜。当然,除去钟离在江湖行事嚣张,江湖正义人士欲除此祸患之外。十一二岁的钟离喜欢上收集宝贝,喜欢的东西就要靠自己努力争取,钟离深谙这个道理。
于是,江湖上出了个有名的梁上君子。轻功高超,魅影无形。或许真是应了艺高人胆大,君子造访各大帮派,只取宫主心头挚爱的一物,一时间人心惶惶。
都说紫气东来,有宝物现。钟离郁看着自家边上的玉沁山腾出一阵阵的紫气,激动之心无以言表,看谁都喜庆可爱得紧。赏了素日最爱助钟离作恶的白竹几颗金豆子,没有打听一向与之厮混在一起的钟离去了哪里,钟离老爷轻拈胡子,笑得幸福,抬脚上了玉沁。
紫气最浓的地方,钟离蹲着摆弄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从形状上看像是玉佩奇石什么的。钟离郁看见钟离,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当具体看到钟离手中把玩的物件时,钟离老爷笑的癫狂。
“假的。”钟离回头,冲自家老爹甜甜一笑,新牙未来得及长出,笑起来有两个黑黝黝的洞,钟离郁只觉得这小姑娘像是要把他卷入万劫不复的黑洞。
“我儿潜心两月,竟对鉴宝有了如此深厚的造诣。为父甚是欣慰啊。为父认为,治学要严谨求思,寻个安静的去处最好,钰歆宫刚好就有这么个地方,本宫就私心一回,把延亭赏你了。”
不放心钟离跟着钟离郁上山的白竹打了个哆嗦,延亭在玉沁之巅,极寒反静。传说钟离家先辈有大成者曾在此羽化成仙,钟离并非大师,但也可达到登天之境,不过是否成仙全靠命数。。
钟离双腿一软,眼泪汪汪地,含着泪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爹爹,女儿自知犯了大错要被罚到延亭那苦寒之地,本是万死不辞的事。只是,您也知道的,烟儿自小身子便不大好,若是有个什么突发的情况,烟儿不怕,可又有谁来孝养您和老祖宗,钰歆宫也是要外传的,到时候爹爹也要离宫,流落街头,卖武为生了,可怜我钟离一家的绝世武艺。”言至此处,泪如雨下,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了。
长叹一口气,钟离郁知道女儿的秉性,自也是知晓此为开脱辩解之词。到底是为人父母,连下属也不愿重罚的钟离郁心软了软。小姑娘自小吃了很多苦,有段时间他忙着扩张钰歆势力,只把雯烟丢给侍女看管。待回过神来,小丫头已经成了无人看管的小可怜。这么多年,钟离家的小姐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
钟离抬眼偷看了下爹爹晦暗不明的脸色,紧张得很,爹爹扬起的手转瞬就要落到她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上。钟离吓得闭紧眼,感到的却是温暖。
“烟儿,对于你来说,什么是最珍贵的宝物?”
钟离仔细想想,她曾经偷拿过容娘珍藏的戏折子,里面的白衣书生风度翩翩,与青梅竹马泛舟湖上,却从袖口抽出把刀,明晃晃的捅了青梅的肚子,溅出些血,儒雅的书生还要说上句:“富贵非吾愿,时境逼之。待迎娶大家闺秀,明珠珍宝无数,定不忘成全义。”
钱财是万能之物,没了它就会失了人性。钟离不想成为被迫放弃生活道路的人,所以她要很多珍宝。
钟离郁却摇头:“这些都是浮世之物,对我们江湖儿女来讲无用。拥有再多,最终容纳你的只有一抔黄土。能够陪伴你的,自始至终只有手中剑,握紧它,才不会彷徨无助。”
钟离听得似懂非懂,只问一句:“爹爹,您觉得,这天下能够称得上绝世宝剑的,又有什么?”
“钰歆始祖的诀斛,当年第一公子手中堂庭,也就是后来被你得了的饮魂。”钟离郁提及此事心中更是无限悔恨,若不是当年那事,公子也不至于就此隐退江湖。
“还有呢?”始作俑者完全无丝毫忏悔的意思,只瞪着圆眼,求知欲很强的样子。
“若是更好的剑,便是北域的姬无殢,无应。”钟离郁沉思,在看到女儿突然明亮了许多的眼眸时,他又忙说:“不过,姬无殢这个人,武功极其高强,钰歆加上熄旻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钟离却不死心:“此人轻功如何?”
“当然在以轻功出名的钰歆之下了。”钟离郁大言不惭,祖师爷创下的轻功真心不是开玩笑,管他什么独霸天下,还不是被远远的甩在后面。钟离的眼眸愈发明亮,钟离郁咳了两声:“但是,这人武功高得变态,人也不正常,只缩在遥远的北域,鲜少来我们南国的,而且无人见过他的样貌,因此就算有缘见面也不相识啊。”
“可惜”,钟离叹了口气,“如果能够见到他的话,我一定向他讨了无应。”
钟离郁擦擦额头上的虚汗,都叫你死了心了,不该惹的人非要招惹。
“爹爹,我们钰歆的生意遍天下,姬无殢会不会也有想杀却杀不掉的人,然后来和我们谈生意?”
姬无殢?钟离郁想,如果这位都干不掉的主,钰歆也招惹不了。心中是这么想的,还要劝慰钟离:“等到烟儿当了宫主,就有机会见面了也不一定啊!”
“宫主,可算找到您了,北域的姬无殢求见。”
钟离满脸惊喜:“爹爹,宫主继任仪式何时举行呢?”
钟离郁只笑,然后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