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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无言

郝文逸竟然没有当场格杀孙雨洋,令人惊愕之余,不免稍觉侥幸。

但似乎也是合理的。郝文逸哪怕视人命如草芥,然而对身边人,尚不至于如此冷漠无情。没有杀孙雨洋,就好像当初他没有处死安道明,差不多是一样的道理,一样的原因。

他比任枫廷当初还要厌恶孙雨洋,甚至是痛恨,超过十倍百倍,着实令人费解。

连任枫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郝文逸这样离去,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因为,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孙雨洋这下伤得不是一般的轻。被任枫廷抬回到安芷祺的宿舍,又过了许久,他依然无法出声。孙雨洋自始至终,都在睁着眼睛,死死睁着,再没有别的动作。再剩下的,就只有那微弱得可怜的呼吸。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此时此刻,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就像灵魂离壳,又像水银灌顶,那种破蜕而出的……啊——

无法使喉咙发出任何声音,孙雨洋内心在歇斯底里地呐吼着。

恐怕是一生都无法淡去的痛苦。

在场其余站着的五人,无不脸露沉痛之色。任谁也料不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甚至不敢相信,刚才上演的一幕幕。

任枫廷不具备花浅那么高深的修为,他无法为孙雨洋治疗如此严重的伤势。本还有过动用本源异能的念头,不过转瞬即逝。

因为,是郝文逸出手伤了孙雨洋。所以,任枫廷顾忌着,他有些不敢这样做。郝文逸之怒,世人谁不惮惧?

郝文逸既无杀他之意,那么的话,孙雨洋理应能够活下来。只是,郝文逸临去前的、那些话……

“我会给你一个机会,然后让你明白,什么叫绝望。”

梁舒颖旋即想起,花浅泪眼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顿时只觉得更难过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文逸哥哥他……他到底……

孙雨洋始终目视前方,眼珠不颤,不动,不眨,瞳孔是涣然无神的。

一种半无意识状态,仿似植物人。

如何……唤醒他?

在无尽的痛苦间,渐渐的,不知不觉地,孙雨洋进入到了一个梦境。

在梦境里有一个天空,是一个灰暗的天空。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时。

天空灰暗,茫茫一片,没有别的色彩,也没有鸦雁飞过。

只有灰暗。不知是将要天亮,还是将要天黑。

孙雨洋已经看见了这片灰暗无光的天空。当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还有身周。

四周,是断壁残垣。废墟,瓦砾,断裂的钢筋,还有一脚踏上去时,激起的一阵尘霾。

像天空一样,也是灰茫茫一片。

孙雨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如此的荒凉,不,是如此的凄凉,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他自己。

孙雨洋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是闪现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他应该离开这里。

于是孙雨洋往前走,往一个方向走。

他的面前没有路,脚下,全是废墟,坑洼,一滴水渍也没有。不知为何没有摔跤,也没有不小心一脚陷下去。

仿佛看起来是坎坷不平的脚下,实际上是一片平坦。

可是,孙雨洋却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凹凸,感觉如此真实,仿佛只要不看着点走,就一定会陷下去。

孙雨洋迷茫地走,坚定地走,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孙雨洋赫然发现,他仍然没有走出这片凄凉之地。

四周是陌生的,没见过的,只是,一如既往的灰暗。

天色,仿佛更暗了一些。

孙雨洋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它确实变得更暗了一些,大概真的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并暗忖,如果天完全黑了,他可能就走不动路了。

看不清路,不知该当何方。脚下茫茫,看似无限选择,实则无路可走。

孙雨洋茫然了。他为什么要走出去呢?一定要走出去吗。

为什么一定要走出去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

孙雨洋感到了晕眩。觉得天空在旋转。

或者说,天空一直都在偷偷地旋转,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旋转,令他一直,原地打转。

可是,真的要走出去吗?

孙雨洋感到困了。想睡觉。

在梦中睡去,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孙雨洋突然感到了害怕。突然便跳起身,往前冲了几步。

没有反应。周围一片寂静。孙雨洋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

孙雨洋用力跺了两下。很真实的感觉,在他心中。但是仍然没有声音。

于是孙雨洋张开嘴,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听不到。

就好像他聋了一样。大概他真的聋了。什么都再也听不见。

天空越来越暗,仿佛就要使他完全无法看见。

他的呐喊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甚至连意识也时而混沌时而迷茫,只有偶尔清醒一瞬,接着却又继续浑浑噩噩。

不知过了多久,孙雨洋终于是无助地跌坐在地上,坐在废墟之上。

天空就要完全黑去。他将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孙雨洋只感到越来越茫然,仿佛就要再次失去意识。

又不知过了多久,孙雨洋发现自己清醒着。并且,天空,是灰暗的。

原来天空并未变黑,它一直都是灰暗的。孙雨洋又站起身,继续走。

如此往复。

终于,孙雨洋感到了痛苦。不知这股痛苦是从何而来。

这股痛苦仿佛不在自己身上,怎么挠也挠不到,痛苦蔓延向全身,却不知源自何处。

当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时,看到了一个人。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只是一眼,便匆匆地想要离去。孙雨洋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顿时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那悠悠晃动着的手臂,纤弱的腕关节,半张着的手掌,孙雨洋终于抓住了这只手掌,他用手抓住了这只手掌。

轻轻地抓握着。

“他醒了。终于醒了……”梁舒颖激动地喊着,又惊又喜。

任枫廷亦是微微动容。这多亏了梁洛妍出的主意,将安芷祺抬放到孙雨洋视线前方。结果,过了没多久,孙雨洋便突然缓缓探出手,握住了安芷祺的手腕。

大家都看见了,孙雨洋的眼珠动了,便知道他已经从无意识状态中缓解过来,顿时一阵欣喜之声。

孙雨洋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看看大家。看见大家都在关切地望着他。

有任枫廷、梁舒颖、梁洛妍、塞利斯,还有郝思晴。

孙雨洋感觉自己能发出声了,可是,他有什么好说的呢。孙雨洋没有失忆,之前的事,他记得真切。

安芷祺仍然未醒,她的脸,看起来是痛苦的,仿佛比那个噩梦还要痛苦。

孙雨洋甚至忘记了自身的痛楚,可是他没有力气,将安芷祺抱在怀里。

他才是最难过的。

好久,好久,大约是过了二十秒。孙雨洋嗫嚅了一声:“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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