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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乌尤山紫竹遇仙 旋风崖柳范绝尘

话说紫竹被那伙强盗带走的时候,被人家蒙上了眼睛,还在她的嘴里塞上了一张纱巾。紫竹想道:“这伙人莫非不是史泽派来的士兵,而是真正的强盗?”她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借以判断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可是这些人一路上沉默不语,谁也不肯开口说话。紫竹在金鸡岭上接触过真正的土匪,他们一般都是语言粗鄙,行为粗暴,如果遇上了自己这样美丽的年轻女子,不说要作出荒诞不经的下流行动,至少在语言上也会加以调侃。可是这些人却是规规矩矩的,好像他们受到了什么人严厉的约束,不敢对自己产生任何的非分之想,也不敢说出一句开玩笑的话来。人们就这样带着紫竹,走了很久很久,方才停了下来。那些人小心翼翼地将紫竹从马背上扶了下来,又给她除去了蒙在眼睛上的纱布和塞在嘴里的纱巾,一个个站在旁边,刀剑握在手中,如临大敌。一个青年人挥手命令紫竹道:“向前走!”紫竹看清楚了,这些人都在二三十岁之间,行为也较为礼貌,言语之中也没有金鸡岭那些强盗们那么粗鲁。紫竹想道:“他们这么年轻,又训练有素,绝对不会是一股土匪。一定是史泽派出的部下。”可是那些人始终沉默寡言,甚至于连指挥她走路都尽量采用手势。让紫竹无法推测他们的来历。紫竹不由得想到:“如果我就这样死了,将来一定不会有人知道。”

紫竹被带到一座简陋的祠堂面前。紫竹揉了揉眼睛,看见那座古祠大门的扁额上写着“名优祠”三个大字。紫竹曾经听徐远说起过各地的人物故事,马上想起了一个古代的著名人物来。当年,汉武帝十分宠信一个“优伶”,封他为“郭舍人”。郭舍人不但表演技艺超群,而且为人聪明伶俐,语言十分滑稽,常常把深刻的道理通过嬉皮笑脸阐释出来,让大家轻而易举地接受他的主张,也使大家感受到他所带来的愉悦。开初,汉武帝对于自己的乳母十分尊敬,给了她一份封地和许多的金银财帛。但是乳母的子孙们却不争气,还在封地附近抢夺百姓们的田产。大臣们告到了汉武帝的面前,汉武帝十分生气,准备削夺乳母的封地。乳母害怕极了,整日里担惊受怕。有人便向她出了一个主意,要她去向郭舍人求助。郭舍人教她谒见汉武帝的时候,一见着汉武帝,便赶紧往回跑,并且边跑边回头。乳母果然这么做了,郭舍人见了,立即骂道:“你这个不懂事的老婆子,还以为皇上一定要吃你的乳汁么?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吃你的乳汁了!”汉武帝听了,不由觉得好笑,也受到了启迪。毕竟感激她对自己的哺育之恩,于是赦免了乳母子孙们的罪过,只是让他们归还了抢夺得来的田产,再对他们进行了一番训诫,就了结了事情。郭舍人当时救助了汉武帝的乳母,后来对于这件事情,却感到十分的后悔,觉得不应该干涉汉武帝依法治理国家。晚年的时候,郭舍人来到了嘉州,归隐在乌尤山,潜心注释《尔雅》,成为华夏大地上最早研究表演艺术的名家。他逝世以后,嘉州人为了纪念他,便在乌尤山上为他建修了一座“名优祠”。因此,紫竹断定这里就是乌尤山。

为首的那个青年看见紫竹注视着“名优祠”三个字,便对她说道:“紫竹姑娘,你是一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这里就是乌尤山了。可是你已经无法逃走了,因为你的冤家对头要我们在这里结果了你的性命。你自己可要记住了,明年的今日,将是你的周年。”紫竹心中十分平静,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想知道,谁是我的冤家对头?”为首的那个汉子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是你的冤家对头,你自己心中明白,可是别把这笔帐记在我们的头上!”紫竹心中毫不畏惧,反而勇敢地问道:“你们拿了人家的银子,做下了这等伤生害命的事情,怎么能够说与你们无关呢?”那个汉子大叫了起来:“我们何曾拿过什么人的银子?只是上司差遣,身不由己而已!”紫竹马上知道了,他们一定是官军,一定是史泽命令他们假扮成强盗的,于是冷冷地说道:“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枯害死,痛痛快快的,早些做了出来吧!”那个汉子说道:“我们还是准备给你留个全尸,你自己上吊吧!”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幅早已准备好的丝帛,将它从屋梁上穿过以后,递给了紫竹。紫竹站在一条长木凳上面,心中想到:“横竖都是一死,决不能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怯懦。”于是自己将丝帛系在脖子上,双脚一蹬,就上了吊。

谁知道,这时候却发生了怪事:只见紫竹身上那根紫色竹杖跳将起来,化作了一根碗口粗细的大竹杆,凭空铺垫在紫竹的双脚下面,使紫竹不但无法吊死,反而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大竹杆的上面。几个士兵上前,想将那根大竹杆挪开,可是怎么也挪移不动。并且,丝帛也无缘无故地断裂为一寸一寸的小截,全部掉落在地上。为首的那个青年不由得说道:“有鬼,有鬼!”却见郭舍人在神座上面哈哈大笑地说道:“不错,你们几个便是杀人害命的魔鬼!”这群人一听,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了。紫竹原来以为,自己必定死亡,没有想到由于郭舍人的显灵,吓走了史泽派来的那批官军。可是她不知道郭舍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忽然听得郭舍人远远地说道:“小菩萨,没有事了,你自己跳下来,行了吧?”紫竹睁开眼睛,果然从竹秆上跳了下来,又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拯救我?”这时候,郭舍人已经走下了神座,正在向着紫竹的身边走来。他满头白发,头上戴着秦汉时代士族人们喜欢的高帽子,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的笑着。听见紫竹这样问他,便皱着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紫竹听了,大为好奇,于是问道:“是您吓走了他们的嘛,怎么能说不知道呢?”郭舍人点了点头,滑稽地说道:“不错!可是这笔账也不能记在我的头上!”紫竹听了,不禁失笑道:“刚才那批人,害怕把杀人的罪孽记在他们的头上。您做了救人性命的好事,为什么也害怕把账记在您的头上呢?”郭舍人说道:“对你小菩萨而言,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对指使他们杀人的人而言,我就是在作孽了。我是汉朝时代一个普通的伶人,在这山崖上面已经住了近千年了,没来由为了你而去惹是生非!”紫竹问道:“那您为什么又要出手救我呢?”郭舍人笑道:“你的来头太大,托我办事的人面子大极了。没奈何,只有做下了这种得罪人的蠢事。”紫竹笑道:“你是一个老神仙了,人们都说,神仙生活是无拘无束的,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和害怕的事情吗?”郭舍人说道:“谁说神仙生活就没有约束?从我们华夏来讲,太上老君是道教的始祖,可是在他的上面,还有玉皇大帝呢。从印度的佛教来讲,观世音菩萨算是神乎其神的了,可是上面还有大日如来佛呢。并且我要说,就是玉皇大帝和大日如来佛,他们也必须遵守天地之间的运行法则呢!”紫竹听他讲得如此的有趣,忍不住说道:“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神佛上面有神佛了!”郭舍人说道:“正是,正是!”

紫竹觉得此人十分的好玩,便笑着问道:“老神仙,这天地之间既有神仙菩萨,也有妖魔鬼怪,他们是怎么来的呢?”郭舍人笑道:“你这个小菩萨的问话很是奇怪呢!对于此事,各种宗教有各自的解释,你叫我怎么回答你呢?”紫竹说道:“他们的解释我听过,就是想听听您的解释!”郭舍人搔了搔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果依我看来,天地之间讲究阴阳协调,人世之上追求谐和完美。阴阳协调,就会产生出各种各样的神灵;不协调,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的邪魔鬼怪。人世之间的和善完美,就是君正、臣良、民朴的太平盛世。不和善、不完美就会生出昏君、奸臣和各种各样的邪恶小人。”紫竹听了,这才明白郭舍人讲的“玉皇大帝和如来佛也必须遵守天地间的运行法则”这个道理,于是又问道:“神仙和菩萨有什么区别呢?”郭舍人笑道:“千百年来,还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呢,你这个小菩萨实在太难缠了!”他又想了一想,勉强地解释道:“就我目前的理解,大抵神仙是我们华夏的神灵,菩萨是西方过来的神灵。将来说不定,还会在其它什么地方,又发现什么新的神灵呢。他们之间肯定有区别的,但是他们之间也有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都主张人性善良,社会和谐。”紫竹听了,心中一惊,想道:“不错,这世上的神灵都应该如此!”

他们刚刚说到这里,忽然听见有人说道:“阿弥陀佛,老神仙怎么可以在这里胡乱的讲解呢?”声音刚刚传了过来,紫竹已经看见,海通法师驾着一朵祥云,从空中翩翩而来。郭舍人说道:“海通老弟,你交给我的事情算是办成了。可是你们这个小菩萨,硬是难缠得很!我并不是什么道长,也不是什么神仙和菩萨,她偏偏要问这许多的神啊、佛啊的问题,我只好在这里发表一通奇谈怪论,也只是随意地糊弄她罢了。你是佛门中的尊者,还是由你来向她作个解释吧!”海通法师轻轻地降落在地面,先对郭舍人说道:“海通谢过老神仙的援手了。我们还有紧急的事情,没有时间向她解释。我必须马上带她去到一个地方,与她想见面的人见面。这里就怠慢您老兄了!”郭舍人笑道:“儒、释、道三家同气连枝,说什么感谢呢,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也要睡觉了。”紫竹却笑着对郭舍人说道:“哪一天,紫竹得了空,一定要来乌尤山,听听老神仙讲解天地间神灵的故事。”郭舍人却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郭舍人喜欢的只是清静、睡觉。你可不要来扰乱我的清静!”紫竹不由得楞了:“他怎么就拒绝了自己的来访呢?”海通法师笑着说道:“走吧,你要是来了,他连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不欢迎呢?”紫竹只好向郭舍人笑了笑,跟着海通法师走了。

在路上,海通法师问道:“你的《华严经》修习得怎么样了?”紫竹说道:“大概也差不多了吧,现在我只觉得身轻体健,心智空灵了。”海通法师于是说道:“那么,今天我就向你传授腾云驾雾的密诀吧。”紫竹满心欢喜,急忙说道:“好呀,您快快教我吧!”海通法师于是轻轻地告诉了紫竹腾云驾雾的密诀。紫竹用心记了一遍,又依照那个密诀运行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她马上升上了天空,而且脚下也有了一朵不大不小的祥云。海通法师见了,也立即升上了天空,与紫竹一道并肩而行。紫竹第一次腾云驾雾,心中别提有多么兴奋了。海通法师又说道:“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旋风崖去,你的舅舅和石林、吴秀都在那里。”紫竹这才紧张了起来,急迫地问道:“我的舅舅和吴秀果然没有什么事情了?”海通法师说道:“他们都被嘉州著名的雕塑大师杨风救了起来,只是现在你舅舅已经脱离了尘世,不再过问尘世之间的事情了。”紫竹又问道:“石林呢,他有没有受过伤?”海通法师笑道:“他只是受了一点儿惊吓,你就放心吧!”紫竹又问道:“那么我的表兄和刘荀公子的下落呢?”海通法师说道:“他们自有各人的际遇,你现在也不必为他们担心了!”紫竹还是追问道:“我还有一个朋友,他被史泽关进了监狱,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海通法师说道:“唐牧将军应当有此一难,但是不久以后,他就会铸成大功一件,你也不必为他担心。”紫竹说道:“案件虽然清楚了,但是没有证据,我们该怎么办呢?”海通法师说道:“来者自来,去者自去。”紫竹领悟道:“我们只有回到普州去了。”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旋风崖的上空。海通法师又告诉了紫竹降落的方法,于是两人按住云头,轻轻地降落在杨风的屋前。紫竹老远便大叫道:“石林,吴秀!”石林、吴秀闻声走了出来,一见紫竹安然无恙地来到,不由得一齐高兴地问道:“你是怎么逃了出来的?”紫竹说道:“我被他们押上了乌尤山,他们逼着我上吊自杀。结果乌尤山的老神仙郭舍人救下了我,海通法师又将我送到这里来了。”石林诧异地问道:“海通法师呢,难道他又走了?”紫竹回过头来一看,哪里还有海通法师的影子?石林便将海通法师如何将自己带来杨风屋前的情形讲了。紫竹听了,也是感慨不已。三人边说边走,渐渐地来到了杨风的门口。杨风已经出来迎接了,他看见紫竹的美丽,也不禁深感诧异地问道:“姑娘就是蜀中闻名的抚民公主?”紫竹说道:“小女子本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姑娘,老前辈不要在意那个称谓!”这时候,柳范也走了出来,说道:“紫竹,你既然来了,我就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重返尘世的,你也不必枉费口舌了!”紫竹伤感地叫道:“舅舅,我和母亲好生挂念您!”柳范的眼睛红了一下,但是马上镇定了下来,平静地说道:“你们回去吧,免得你母亲挂念。”紫竹哭泣着,叫了声“舅舅!”又跪在地上,向他拜了三拜。柳范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不再是你的舅舅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紫竹无法,只得带了石林,离开了旋风崖,立即返回普州。这正是:神灵本禀天地生,正邪只由人世出。不知紫竹他们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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