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紫竹取得张科的“墨宝”走了以后,杨朝奉觉得不妙,立即让张科与那帮狐朋狗友逃之夭夭。紫竹与石心伍来到大街之上,那些瞧看热闹的人们,兀自不肯散去。紫竹高声叫道:“列位朋友,请大家瞧瞧,这里便是新科状元张科写给我的‘墨宝’。”众人一起围了过来,一个个轮流观看。看了以后,尽皆唾骂。吕梁说道:“如此混蛋的笔墨功夫,也来混充朝廷的新科状元张科,早该将他扭送到官府!”紫竹说道:“朋友,那人便是张科,一点儿也不假。只是他是不是今科状元,却是并不一定。因为他是寻了替身入场考试的,倘若被人发觉也就作不成。我取他这个‘墨宝’,便是要揭穿他的把戏!刚才的事情,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足见他们从中弄虚作假!你们肯与我去到蜀王宫中,做个公证之人么?”汪杰问道:“你为什么必须去蜀王府中,才能揭穿他的把戏?”紫竹说道:“张科的姑父,便是当朝的学督魏襄,张科寻人替身赴考,魏襄会不会知道?若是普通的衙门人员,怎么敢受理这等大事?我要面见蜀王,状告这个假状元和他的后台魏襄,大家敢去作证么?”历来百姓们最是痛恨官场作弊,此时听说大比场中有了这等弊情,众人只要瞧看热闹,一齐都叫道:“怎么不敢去!”于是,紫竹和众人来到蜀王宫前。御林军将军王磊喝道:“你们这么多人来到王宫,想要做什么?” 紫竹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女子要告御状!”王磊叫道:“去,去,去!不懂事的小丫头,有什么事情,找地方衙门告状去。这里可是王宫,不会受理你的告状!”紫竹说道:“我的事情,地方官他管不了!”王磊看了紫竹一眼,问道:“你有什么特大的冤屈么?”因为蜀王出身贫贱,平时对于百姓告状之类的特大事情也乐于受理,如果紫竹真有什么特大冤情,不允许她告状,难保蜀王不加责备,所以王磊有此一问。紫竹说道:“我叫紫竹,乃是普州塔子山人氏。我必须面见蜀王,方可说出事由!”王磊仿佛听说过“紫竹”这个名字,一时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正在犹豫不决,后面的百姓们嚷嚷起来,一个个情绪汹汹,王磊害怕激荡之下生出事变,于是警告道:“紫竹姑娘,这告御状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弄得不好,可是要杀头的!”紫竹大义凛然地说道:“小女子自有主意!”
王磊无法,只得入宫通报。不大一会儿,王磊出来说道:“紫竹姑娘,你好运气!陛下叫你马上进去,还可以进去两名证人,其余人员一律不得入内!”紫竹在众人中挑选了吕梁、方杰陪同,又对众人说道:“还请你们在此稍候片刻。”众人俱道:“你们只管进去,我们在此等候!”紫竹带领吕梁、方杰,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走廊的两边,站了许多穿着盔甲带着刀枪的卫士,他们都用惊奇的目光盯住紫竹。紫竹一点儿也不害怕,径直走上大殿。蜀王高坐于龙榻之上,不言不语。紫竹远远地便大声叫道:“告状,告状,民女告状!”古代的规矩,便是朝中的大臣面见君王,奏闻大事,也必须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紫竹既不下跪,又大呼小叫,明显地不懂礼节。蜀王不太高兴地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了何事?状告何人?”紫竹毫不迟疑地说道:“民女叫做紫竹,家住普州塔子山下吴家庄,今日要在御前,状告学督大臣魏襄!”蜀王沉下脸来,问道:“魏襄可是国家的元老重臣,你告他做什么?”紫竹说道:“魏襄身为国家元老重臣,又主持大比的盛典,本应公道在心,为国家延揽人才。可是他却循私舞弊,让他的妻侄张科寻人代替应试,妄图窃取今科状元之位!”蜀王大吃一惊,说道:“紫竹姑娘,这可是朝堂之上,你不要信口开河!堂堂大比场中,谁敢代替应试?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紫竹说道:“那张科与民女本是同乡,他不学无术,字迹潦草,绝对不可能中得状元。民女今天来此告状,自然人证、物证俱全!”蜀王愤怒地问道:“谁说张科就是今科状元了?”紫竹笑道:“张科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宣扬他就是今科状元,殿外百十名百姓亲耳所闻,亲目所睹,旁边这两人都可以作证的。”吕梁说道:“不错!他们还说是太子殿下说的,今科状元非张科莫属!”事情牵涉到太子,蜀王不禁发怒道:“秦禄,替我传太子上殿!”秦禄情知不妙,太子平时就常受蜀王的叱责,此事若是当了真,只怕太子的地位难保。于是嚅嚅地说道:“此事不过他们一面之言,陛下似乎不可以轻信。”蜀王勃然大怒道:“太子正事不做,专门结交不三不四的人员,我今天必须要他当面对质!”秦禄无法,只得派人下去传唤太子。
这里,蜀王又问紫竹道:“你怎么知道张科的字迹潦草?”紫竹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刚才张科当众赐我一幅‘墨宝’,外面众人都是在场之人。陛下可以拿去与他的试卷对照一番,便知道民女所言不虚!”蜀王沉默不语,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一会儿,太子王衍来到。他看见门外站了许多老百姓,殿上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美女和两个青年,父王又是怒气冲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上前跪拜,说道:“儿臣王衍拜见父王!”蜀王冷冷地问道:“王衍,你可曾说过:‘今科状元,非张科莫属。’这句话么?”王衍说道:“是呀,学督大臣魏襄这么告诉我的。”蜀王大怒道:“今科状元的确定,他们阅卷评选以后,必须朕亲自审阅批准,岂有由你们胡说一通的道理?况且,此事尚未确定,岂可在你的狐朋狗友面前乱说?”王衍嚅嚅道:“儿臣以为,魏襄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他说的话必定有所依据。所以,儿臣才在朋友们面前私下提及。”蜀王骂道:“你身为国家太子,如此不知轻重,成何体统?只因你这一句胡言乱语,如今紫竹姑娘御前告状,殿外百姓愤愤不平,叫朕如何处置?罢了,这太子大概你不能作了!朕今日先将你打入冷宫,待来日群臣商议废黜。自此之后,不得朕的命令,太子一概不准出门!”殿下众臣一齐跪下,慌忙求情道:“太子年幼,交友不慎,还望陛下宽容!”蜀王说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如今只得如此处置了!先带太子下殿!”秦禄只得叫人将王衍带下殿去,一面暗中派人,通知陈王后设法加以拯救。
这时候,王磊又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道:“门外许多百姓在那里嚷着,要进来替这个紫竹姑娘作证!”秦禄说道:“将他们驱散开去!”王磊说道:“街上百姓们听说后,也纷纷聚集起来声援,目前已有数百人之多,恐怕越驱越多。”蜀王急忙说道:“你们不要胡来!朕必须审清此案,还百姓们一个公道。立即传旨,让魏襄进宫,让他带上大比的试卷!”秦禄急忙派人前去传唤魏襄。蜀王沉思有顷,又说道:“将张科也带了来,叫外面的百姓们再进来十人!”秦禄只得派人分头传唤。外面的百姓听说蜀王要亲自审理此案,逐渐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十个百姓来到大殿之上,一齐跪在地下,等候蜀王询问。蜀王说道:“将紫竹姑娘手中那张字条拿去,让他们加以辨认,是不是张科刚才写下的笔迹!”秦禄便拿了那张字条下去,让百姓们加以辨认。百姓们看了,一个个尽皆说道:“正是刚才那个自称为今科状元的张科写给这个姑娘的。”蜀王听了,不由得脸色一沉。这时候,魏襄到来。他看见许多百姓围在宫殿的外面,大殿上又跪着十余名男女,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上前跪下,问道:“不知道陛下紧急宣召老臣,有何紧迫之事?”蜀王说道:“朕问你,今科状元是否已经发榜公示了?”魏襄急忙说道:“试卷虽然阅定,名次也已经排好,但是陛下尚未审定,怎么也不会发榜公示!”蜀王的脸色稍有好转,问道:“那么,你们拟定的今科状元是谁?”魏襄想了一想,说道:“本来应该是一个叫做吴其的士子,可是吴其偷窃了他人的财物,已经被革去了功名,并且判处了两年徒刑。因此,这个今科状元只好由第二名张科接替了。”蜀王说道:“你将张科的试卷呈上来。”魏襄只得老老实实地将张科的试卷递了上去。蜀王看见张科试卷上是一手柳体字,却与紫竹交来的“墨宝”上的字迹完全不同。
蜀王眉毛抖动了几下,十分恼怒地问道 :“张科带来了没有?”秦禄说道:“已在殿外等候。”蜀王道:“立即带上殿来!”一会儿,王磊带了张科进来。张科看见姑父和紫竹等人站在那里,心知今天事情要糟,于是跪在地下,一言不发。蜀王冷若冰霜地问道:“魏襄,你可是认识这个张科。”魏襄暗想,蜀王传唤张科,一定是张科犯了什么事情,不免犹豫不决。紫竹冷笑一声,说道:“学督大人,你不能说张科不是你的妻侄吧?”魏襄虽然不知道紫竹是谁,但是知道她说话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不错,张科是老夫的妻侄。”蜀王又向张科说道:“你将自己的姓氏、籍贯和年龄写了上来。”张科只好如实写了,由秦禄递交上去。蜀王看了,只见字迹潦草,难以辨认,却与紫竹所交的“墨宝”相同,明显不是考试场中“张科”的字迹。蜀王勃然大怒,立即将张科的试卷和他刚才所写的字条,连同紫竹所交的“墨宝”一齐扔下,说道:“好一个魏襄,你自己看看吧!”魏襄捡了起来,一看之下,不由得楞了:“怎么张科会有两样的字迹,而且优劣判若两人?”他想了一想,马上明白了过来,心中只叫得:“苦也!”慌忙跪伏在地,不住地磕头,说道:“老臣有罪,罪该万死!”蜀王说道:“魏襄,你身居国家要职,竟敢循私舞弊,让张科从中找人应试?”魏襄急忙说道:“微臣的确不知劣侄如此胡作非为,但是微臣身为学督大臣,自有失察之罪!”蜀王发怒道:“如此官员,要来何用?立即将魏襄革去官职,收监候斩。”魏襄被妻侄害了,顿时做声不得。王磊答应一声,立即就有几个卫士上前,将魏襄摘去了冠戴,押了下去。张科见了,吓得战战抖抖,不敢做声。蜀王又厉声喝叫道:“大胆张科,你如何坏了我的国家科举,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堂上一片声的叫“打!”张科那里还敢隐瞒,只得将如何串通杨朝奉、李初,蒙骗魏襄,陷害吴其的经过,全部讲了出来。蜀王又叫立即将杨朝奉、李初捉拿到案,经过审讯,案情真相大白。蜀王当场下令:“将张科、杨朝奉革去功名,收监候斩。”堂内堂外,一片声欢呼,都说蜀王大公无私,为民作主。
不料紫竹仍在堂上高呼:“冤枉!”蜀王沉下脸来,问道:“紫竹姑娘,你还有什么冤枉?”紫竹说道:“适才张科已经交代得明明白白,他是为了谋取功名,蒙骗了魏襄,诬陷了吴其。张科罪有应得,可是吴其仍然蒙冤狱中,小女子还望陛下还其清白,恢复其应有的功名!”蜀王沉思有顷,发令道:“带吴其上殿!”不大一会儿,王磊带了吴其上来。蜀王问道:“你就是吴其?”此时吴其虽然形体憔悴,却仍然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他从容不迫地跪拜于地,说道:“普州士子吴其,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蜀王听了,心中喜欢不尽,当下问道:“吴其,你既是赴京应试的举子,也就是国家将来的栋梁,为什么误交非人?”吴其说道:“学生拘泥于同乡之间的情谊,所以中了张科的奸计。”于是便将张科与他结义的经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蜀王听了,这才放心,于是说道:“你的冤情,朕已经替你全部查清,如今赦免你的全部罪过。”吴其说道:“皇恩浩荡,吴其不胜感激!”蜀王又说道:“目前正是国家急需用人之际,本王就此钦点你为今科状元,并且委任你为利州刺史,省亲完毕,立即赴任!”吴其说道:“陛下恩泽无边,微臣自当竭忠尽智,报效国家!”这时候,紫竹不胜欢喜,上前拉了吴其,对他说道:“徐先生和吴庆,还在‘至如归’客栈中等候,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蜀王却大声叫道:“慢着!紫竹姑娘,你不过一介平民,却告倒了当朝一品大员,按照国家的法典,也必须依律坐罪!”紫竹听了,不免大吃一惊,道:“我有什么罪过?”蜀王说道:“自古以来,凡是百姓们告倒朝廷官员的,必须同样治罪?”殿上的百姓们听了,尽皆愤愤不平。吴其想到蜀王说的“百姓告倒官员,必须抵罪。”的确也是千百年来各朝各代的刑法,当下不敢嚷嚷,只好任由卫士们将紫竹押进了大牢,自己急急忙忙地赶往“至如归”客栈,寻觅徐远,商量营救的办法。
蜀王正待退朝,秦禄忽然奏道:“徐远先生来到!”宫殿中各位大臣都认识徐远,只是因为他隐匿已久,不知道何以突然会在此出现。蜀王见了徐远,也深感诧异,说道:“徐远,你到底回来了?”徐远站在殿下,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来看看老朋友。”蜀王笑道:“你不肯做我的臣子,倒也没有忘记我这个老朋友,很好,很好!”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一百二十个不肯相信:“归隐林泉的徐远,他会回来看我?”徐远却说道:“我恭喜老朋友准备废除儿子的太子地位!”众人大吃了一惊,蜀王却并不生气,只是说道:“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徐远说道:“你的儿子不懂事,如果废了他的太子地位,你自己也就高兴了嘛!”蜀王苦笑道:“自己的儿子,废了岂不心痛?只是他犯了禁条,我不得不打算废除了他!”徐远说道:“不错!信口雌黄,的确与太子身份不符!不过,倘若他不是太子,而是一个普通百姓,不过乱传了一句语言,想来不一定获罪吧?”蜀王沉吟道:“如此说来,我处置过重了?”徐远说道:“不错!王衍虽是你的儿子,也曾经是我的学生。我也有教导不力的过错,要处罚就连我也一起处罚吧!”蜀王说道:“此事你并没有参与,我怎么可以处罚你呢?”徐远说道:“既然如此,就请你连自己的儿子一起宽恕了吧!”蜀王犹豫不决,众大臣一起跪下,奏道:“徐先生所言有理,还望陛下开恩,宽恕了太子!”蜀王于是传令释放太子,并让他上殿拜谢徐远。一会儿,王衍来到。蜀王说道:“王衍,你本来触犯禁条,应该治罪。是你的先生徐远和众大臣为你求情,你才得以宽恕。还不快快谢过他们!”王衍立即跪在徐远的面前,说道:“恩师在上,多谢相救!以前弟子顽劣,多有得罪,还望先生宽恕!”徐远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毕竟是朝廷的太子,从今以后,要疏远小人,亲近贤良,不要让你的父亲担心!”王衍说道:“弟子谨记先生的教诲!”蜀王于是说道:“老朋友,你既然回来了,还请留在我的家中,继续替我教导儿子吧!”徐远说道:“你这王宫之中,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住的。况且我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法从命!”蜀王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说了出来,我派人替你办理!”徐远笑道:“我的事情,你们都无法办到。”蜀王奇怪地问道:“什么事情,我们都无法办到?”徐远说道:“我在寻觅观世音菩萨的弟子。”蜀王诧异道:“观世音菩萨的弟子,她就在我们蜀中?”徐远说道:“不错!”蜀王立即说道:“你快去寻觅出来,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徐远哈哈大笑地说道:“相见不如不见!我要去了!”说罢,也不向蜀王和众人道别,竟自扬长而去。这正是:师徒毕竟恩情在,神佛岂能不相见?不知紫竹在狱中如何,且看下回分解。